尤利卡知道那种话就连…他这样的人听到了都会难过,平白无故被骂了的恶龙先生肯定也会伤心的。
“恶龙先生真的特别聪明、特别厉害、特别美好…”
他想要弥补过错而夸赞起了恶龙,却转而听到了一句从上方传来的“…你说‘谁’对你说过那样的话?”
恶龙的手臂仿佛僵住了,感觉到了这一点的尤利卡从恶龙的怀里抬起了眼睛。
尤利卡的呼吸一滞。
黑暗中,恶龙的眼神比往常暗沉,表情也比之前严肃了许多。
“我…”
不久前还在他怀里笑得很开心的尤利卡,此时又变得拘谨了起来。仍然乖乖地缩在他的怀里,看上去却很可怜,像是无措得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恶龙下意识地就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
他知道尤利卡并没有能在学习的机会,唯一能学到东西的源点却居然只有是妓院和他人的恶意…
不应该开那时候的玩笑的。和尤利卡初见时候的每一份细灆胜节都一点也不好笑,深扒起来都是那么的让他心酸。
于是他很快放轻语气道,“别担心,不用道歉,那些话并没有伤害到我。是因为有人对你…说过那样的话,所以你才‘学会’了那些词,对吗?”
他的错误就那样被轻易地原谅了吗?尤利卡的心里一紧,随后听话地回应起了恶龙先生的话。
“是的…不过是有原因的…我…我那次糊涂了,把牛奶装错了瓶子…等到去送的时候已经晚了,没能及时送到…有一个夫人家的小孩已经去上学了,没能喝到牛奶。”
见恶龙先生并没有要责备自己的意思,甚至还抱他抱得更紧了,尤利卡尝试去仔细地回忆起那时的事。
那时看到的眼神、听到的声音…
其实根本不需要怎么特别去回想,就都浮现在脑海里了。
“她说…‘有你这么做事的吗,我孩子早上的营养都没来得及补充就去上学了,蠢死了,你真是连条笨狗都不如,给我爬远点’。”
没有足够的经验,还不善于应对这种陌生的状况,于是那天的他就连笑都不会笑了,只能忍着不哭,手指攥紧一角,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声‘对不起’和,‘请您原谅我,保证下次不会再犯了…’
而在那之前,年幼的尤利卡并不知道‘笨狗’是用来骂人的。
只是因为第一次被那样愤怒眼神和凶他语气吓到了,于是连带着那个词语也深深烙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恍惚间,尤利卡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白天。
那个他学会了去接受带有恶意的眼神的那个白天。因为是白天,于是那样的眼神就和明晃晃地在头顶的太阳一样,暴露无遗。
刺眼的…令他害怕直视太久。
但此时此刻是黑夜。
而黑暗中,唯一有的只有那双,不久前还看上去沉重,此时却温柔地看向他的眼神。
除了温柔似乎还有别的一点什么…但尤利卡还尚且分不清那‘一点’究竟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他或许都喜欢恶龙先生用那样的眼神去看他。
因为很舒服。
在那样的眼神中,他不再是‘蠢狗’,是‘胆小鬼’…是‘没用的废物’,是‘怪胎’。
他是尤利卡。
是用一个吻拯救了‘恶龙公主’等我人类,或是将花环戴到‘天使’头上的‘花店店长’。
也可以是…
被恶龙先生喜欢着的人类。
而在恶龙安抚似地揉了揉他的脑袋,立刻反驳掉了那样的话语时,那一根在尤利卡的身体里紧绷了许多岁月的‘线’就那样轻而易举地断了。
尤利卡可以忍受谩骂,可以将身体硬生生地抵在门口,不让债主找上门的麻烦,让恐惧渗透进房屋里。房屋内依然是温暖的,可他自己的身体却吸收了所有的风寒,变得越来越冰冷。
他或许差一点就…以为自己要死掉了。
可他此刻在遍布萤火虫和鲜花的地方,在恶龙先生的温暖怀抱里,在春天里…堵在身体里的、那份冰冷到刺骨的严寒也就彻底融化了。
尤利卡忽然很想变成那个在高塔里第一次睡过头,醒来后再次缩在恶龙的怀里睡过去时的那个,‘很小的尤利卡’。
简单说完就行了,根本就没必要补充那么多没必要的细节,给自己找补,毕竟是他的问题…
但尤利卡还是说了起来。
他说起了其实前一天晚上弟弟卡尔发烧了,他照顾床上的卡尔照顾了一夜没睡,后来卡尔身上的体温终于降了下来,不哭了…他的膝盖也跪红了。
他还记得那天白天到来的时候,站起来的时候双腿发麻,头晕目眩,天气很热,他赶去各家各户的时候,一整个白天都在忍着没有吐出来。
那年的尤利卡十岁。他不敢请假,哪怕就半天也不行,说因为他确实是一个胆小鬼。
而听到那些话的恶龙只觉得呼吸越发困难,就连那手上安抚的动作也要忍着才能不去颤抖。
他知道尤利卡是为了家人才选择去牺牲自我的,也从魔镜中多多少少了解过一些尤利卡的家庭情况,知道那些被尤利卡守护着的家人其实待他并不好。
他看到过曾经尤利卡睡觉的地方,冰冷的地板,一张破旧的麻布…旁边就是厨房,也许一觉醒来就必须赶到那里去干活。
他同样见过尤利卡手上的老茧、强颜欢笑的模样…尤利卡的恐惧。
种种都令他感到难过。
于是,恶龙在心底发过誓,他不会再让尤利卡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