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来说,他应该和路易发生激烈的争执,或是连见也不想见到这个人但是,已经没有必要了。
没有必要。
人的记忆和情感一样,都会褪色,如今摆在叶浔面前的是自主招生考试、索杰院长的询问、无法确定的未来,很多情绪都变得浮于表面,再难让他痛苦。
他很累。
疲倦让他越发沉默,只是简单道:“开始计时吧。”
无论路易今天前来的目的是什么,叶浔都不想再耗费精力去探究。
天边绵延着阴雨,远处有一群新生刚刚结束体育课,雀跃欢快的奔跑在雨中,向着食堂的地方而去。
窗面缓缓浮现出路易的倒影。
他站在另一侧,昏沉光影化作两人之间的分界线,而路易眼底笑意深浓,只垂眼看着他:“总不会一句话也不想和我说?”
“或者问问我福尔曼后续的发展?”
“”
“四年内,福尔曼的政策都不会发生改变,政策会向A1矿区倾斜,你的家人都与矿区无关,我无从下手”
果不其然,叶浔转头看了过来。
发丝压着深敛的眉眼,让他笼罩在天光下,减轻了些许挥之不去的倦意。
那双眼睛不善的盯着自己,路易含笑,将话说完:“当然,我也可以向你保证,没有第二次。”
如果能天真到相信这群人的保证,叶浔或许早在上学期五月便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还有你的自主招生考试,”轻叹一声,路易道:“启泽太冲动了但你知道,他和应修一样,一向脑袋空空,或许我可以帮你向教育部申请复议?”
实在虚伪至极。
提及自主招生考试,路易的语气甚至毫无波动显然早已知道。
或许就连失败,也在这群人的意料之中。
这几个人唯一的进步,便是在他面前连装都懒得再装。
叶浔终于开了口,“说完了?”
路易挑了下眉,“嗯。”
“三分钟了,”叶浔道,“下一个步骤。漂洗。”
洋葱根尖要在清水中漂洗很久,五到十分钟。好在剩下的步骤都比较简单,染色后制作盖玻片,放在显微镜下便能开始观察。
细胞分裂方面的知识是生物重点,也是难点。
似乎察觉到叶浔的不耐,路易在剩下的空白时间里保持了沉默。一场实验充其量半个小时便能完成,最后的研究报告要交由实验者与助教一同填写。
叶浔去看培养皿,他的真菌也到了可以取出来的时间。
三个培养皿培养出不同形状的菌落,下意识地,叶浔先用相机拍照,后续实验与几类菌落有关,耗时不定。等他忙完这些,才发现路易站在显微镜后,手里拿着空白的实验报告,一个字没有动,只若有所思地朝他看来。
“小叶老师。”
微微直起身,叶浔皱眉与他对视,他按捺着不耐,等待路易又一轮莫名奇妙地询问或者注视,而路易只是盯着他,慢慢道:“有一个问题,我需要向你请教。”
“我曾经看过一本书,书中讲人在某些特定的情形下,比如受到重大创伤、或者经历过诸如车祸、溺水、火灾等灾难,个人的意识、记忆以及对环境知觉的正常整合功能遭到破坏,会在精神上产生分裂。”
“就像细胞,母细胞分裂出两个子细胞,拥有与母细胞相等的基因数量,像一场完美的复制。如果一个人,在自己也未曾得知的情况下,因为遭遇重大创伤而分裂出第二个人格”
叶浔眯起眼睛,看他用镊子夹起一根洋葱根尖,轻轻在水里晃了晃。
“像这样,记忆经过反复漂洗,”路易颇感兴趣地问:“你认为,是否还会对一个固定的客体,比如家人、朋友、恋人,产生相同的感情?”
109分裂②
是试探,新一轮的试探。
早猜到路易不可能无缘无故返回圣德尔,但当真的猜到他的来意,还是让叶浔有些想笑。
人格分裂吗?
来到这个世界太久,他都快要忘记曾经的自己了。
“你想知道什么?”打断路易将要继续进行的动作,叶浔直白地问。
他眼下有一层没睡好的青黑,头发也散乱,眸色过于乌沉、静的像不起一丝波澜的湖水,白大褂始终整洁干净的穿在身上,叶浔斜倚着桌沿,像在借力,眼神却惫懒的,仿佛穿过了路易的身体,虚无焦点的落向了其他事物。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叶浔。
全然置身事外,兴致索然的叶浔。
曾经路易不止一次想过,或许在某一次,叶浔见到他时不会流露出不耐烦的情绪。
但这些想象,绝不包括此时的叶浔。
像是连绵的雨天,也为他蒙上一层疲惫的灰。
路易唇边的笑意微微凝住,如同某种感受到威胁、亦或者于丛林中嗅到硝烟味道的兽类,浑身肌肉不自觉紧绷,翠绿柔和的眼眸也竖起,在被叶浔发现之前,迅速归于平静。
“我说了,只是随便问问,”他不动声色盯着叶浔的脸,“小叶老师,你昨晚几点睡的?”
“DNA是细胞内的遗传物质,染色体是DNA的主要载体,在纺锤丝的牵引下染色体精确的分配到两个子细胞中,这是植物的有丝分裂。至于人格分裂,你更该去问精神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