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1 / 1)

魏衡苦笑一声,也不瞒他:“父亲在世之时嗜赌嗜酒,欠下许多债务,我与母亲省吃俭用,节衣缩食,又把俸禄悉数贴补出去,至今仍未填完所有亏空。至于乡绅父老的资助……实不相瞒,豪强劣绅素喜欺男霸女,强占田地,资助我房产银两,不过是另有所图,希冀我将来飞黄腾达,庇佑于他们,此乃违反法纪之事,我是万万不能应的,也有几个宽厚和气的乡绅,没有提出甚么过分的要求,却想把女儿嫁予我……”

“听起来还不错啊。”谢知方挑挑眉,一副不食人间疾苦的模样,嘴角微微上翘,“乡绅家的小姐,想来也是经过良好教养的,比乡野村姑要强出去许多,魏兄为何不肯?”

魏衡略皱了皱眉,却没有发火,而是正色道:“魏某娶妻,不论家世出身,只求琴瑟和鸣,若对方知我信我,与我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我自全心全意待她,绝无二心。乡绅家的女儿并无甚么不妥之处,不过,我实在不愿将自己的终身大事当做买卖,用来换取利益。”

瞧起来真是高风亮节,稳得住阵脚,又拎得清是非黑白。

单从为人处世上来看,比齐清程那混球要强上不少,只是这家境,还是要再掂量掂量。

谢知方内心有了计较,便岔开话题,聊些经纶学问、煮酒烹茶之事。

过了一个时辰,魏母将饭菜呈上,虽然简单,倒也洁净美味,人也老实寡言,看起来并不是齐大夫人那样难缠的婆母,无形中给魏衡又加了点分数。

低嫁似乎也有低嫁的好处。

吃得肚皮滚圆,谢知方心满意足地告辞,骑马回府,溜到姐姐房里要茶消食。

谢知真午睡初醒,正对着镜子理妆,云鬓半挽半散,镶着绿宝石的檀木梳握在红鸾手中,一下一下,慢理青丝。

谢知方将梳子接过,另一手托着乌黑顺滑的长发,鼻间隐隐闻到兰花的清香,不由心神一荡。

“姐姐用的是我新买给你的胭脂么?”他眼尖,瞧见眼熟的小瓷盒,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

西洋培育出来的花卉品种,每一株都价值千金,上百朵花瓣挤出的汁子,经过提炼,方能得这么一小盒,染在两颊,可添明媚鲜妍,经久不褪,必得用另一种昂贵的花汁方能卸除干净。

谢知真含笑点头,纵容着弟弟用指腹沾了点胭脂,轻轻抹在她白玉一般的肌肤上,一双美目流光溢彩,柔声问他:“好看么?”

谢知方看得魂都丢了,好一会儿才回神,连连道:“好看,好看,姐姐自然是最美的。”

这么好的姐姐,用世间最昂贵最奢华之物来供养,依然觉得不够。

他一个家贫如洗的魏衡,真的配得上吗?

努力肝了一章。

第六十一回 世态炎凉六月寒,雪中送炭三冬暖 <嫁姐(姐弟骨科、1V1)(鸣銮)|PO18臉紅心跳

第六十一回 世态炎凉六月寒,雪中送炭三冬暖

谢知方终于找到正事做,自第二日起,亲自盯牢魏衡的动向,打算看看他如何度过这次危机。

大清早,魏衡亲自抱了几个卷轴,登门造访临安城有名的富户乡绅,瞧着是要出售字画。

谢知方是见过他笔下功底的,看得出经过苦练,又有灵气与风骨,也算上乘之作,只是到底比不得名家老练。

若是遇到爱才之人,或许还能卖个好价钱,但商贾之士见识有限,喜好囤积居奇,恐怕不吃他这套。

果不其然,他从天亮走到天黑,一双手工纳就的布鞋磨平了底子,也不过卖出一副画,腰间装银子的荷包不见丰盈之态,一看便知所获不多。

坐在小茶馆里喝酒的谢知方冷眼瞧着,自斟一壶酒,将花生米抛得高高,张嘴接住,大嚼特嚼。

这么点债务都应付不过去的话,想来也没本事护好他姐姐。

这样的姐夫,不要也罢。

第三日,魏衡又起了个大早,这天却不拜访商绅,而是前往已经致仕的刘员外家祝寿。

这刘员外年过七旬,在朝时官至三品,颇受先帝器重,告老还乡之时得了不少赏赐,也是位富甲一方的人物,其人又乐善好施,城中百姓人人称颂。

他前脚刚到,后脚谢知方便使小厮捧了件麻姑献寿的摆件进了门。

那摆件由整块上好的白玉精心雕就,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管事见状面色立刻恭敬许多,态度热切地将他奉至上位,又请自家老爷亲自出面接待。

谢知方转头瞥见衣着寒酸的魏衡,面不改色地对他拱了拱手:“好巧,魏兄也在这里。”

魏衡端坐于中等席位之中,并不因左右之人的华丽衣着而自惭形秽,坦然还礼,温笑道:“谢公子好。”

酒过三巡,谢知方借口小解,绕到书房的窗下偷听。

魏衡正与刘家老爷叙话,态度不卑不亢地自荐西席,希望能够教授刘家的两位垂髫幼子。

刘老爷敬重读书人,言语间颇为客气,因家中已有先生,婉言相拒,却拿出一张银票,说是当做资助他读书赶考之用。

魏衡犹豫片刻,倒不像谢知方想象中的迂腐,将银票收下,端端正正写了张借条,约定三年之内还清,并拜谢刘老爷雪中送炭之恩。

他的这一举动,令谢知方冷若冰封的心有所动摇。

接下来的几日,魏衡四处碰壁,吃尽苦头。

可世态炎凉并没有折断他挺拔的脊骨,反而如同利刃一般,快速剔除掉庸碌附累的皮囊,彰显出更为纯粹的内里,如玉如竹的气质变得越发耀眼。

这天傍晚,忽然落起大雪,路上行人稀少。

谢知方撑着把漆黑如墨的大伞,目送一无所获的魏衡进门,见他冻得面色青白,却将油纸伞的大半部分都倾斜在母亲头上,又浅笑着递给妇人一小包卤牛肉,半字不提快要将他逼到绝境的债务和这些日子遭受的冷眼嘲讽。

若是待姐姐也能如此体贴温柔,倒不失为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他若有所思地往回走,却没料到北郊人多眼杂,自己多日来的招摇过市已经吸引了有心人的注意。

五个贼眉鼠目的市井混混在窄巷里拦住去路,当头那人手持一柄大砍刀,狞笑道:“小公子,识相点的乖乖跟我们走,写信给你家人,拿银子来赎你!”

他边说边打量谢知方身上的值钱物件,玉佩通体无瑕,瞧着能卖不少银子,衣裳的料子质地上乘,泛着一层华光,他虚活了小半生,竟从未见过,还有头上的青玉簪……

真是头肥羊。

长得也细皮嫩肉的,比行院里的阿香都漂亮,若是他家人不肯赎他,哥几个说不得可以借他的嫩屁股轮流泻泻火,再把人卖到小倌坊,狠狠捞上一笔。

怎么算都不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