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这里的道观破破烂烂的,感觉大门都要倒塌了。

也是,毕竟是个籍籍无名的小观。

门外无人看管,倒是有一只公鸡,看到他后也不怕人,径直走过来拦在他面前。

周敏行想了想,掰了一些干粮丢在地上,这只鸡三两口啄完,然后才把路让出来。

周敏行好笑,嘁,这鸡成精了不成?

“施主来此,所为何事?”

他抬头一看,嗯…没认出来。但应该就是自己的爹了。

周敏行半晌无语,实在是冲击有点大。

他记忆中的父亲虽不能说貌比潘安,但也称得儒雅温和。

现在面前这个胡子拉碴、破衣烂衫、连拂尘都快薅秃了的人是谁?

“猴儿,竟是你?”,他也才认出自己儿子,毕竟父子俩十多年没见了。

不过虽然嘴上叫着儿子的乳名,脸上却不显得多激动,只是向前移了一步。

“父亲”,周敏行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父子俩一时相顾无言,只有那只鸡围着两人打转。

一走进道观,周敏行有些吃惊,里面居然还住了十多个道人。

还以为这里破败至此,不会有什么香火呢。

结果里面神像、香炉、幡幢等宗教器物随处可见,道士们身着破破烂烂的道袍诵经打坐。钟声、鼓声、诵经声悠扬回荡,一时周敏行似乎也感觉忘却了尘世的烦恼。

到内室两人对坐,喝着粗茶,他父亲想了想,又去厨端了一碟发糕过来。

“没什么好招待你的,吃个糕垫垫肚子。记得你小时候一听到门外有人吆喝卖糕,就会缠着你奶娘帮你出去买。对了,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周敏行没拿糕,哂笑一声,谈什么小时候?时间未免也太久远了,他才不记得。

“父亲,爷爷奶奶说今年是我成婚第一年,让你无论如何都要回家相聚。所以我这次来一定要带你回家,你若执意不回,我就把你打晕了带回去”。

他爹失笑:“儿子亲自来找老爹,老爹有什么理由执意不回,何苦挨你一顿打?”

周敏行撇撇嘴:“是吗?还以为你快要成仙了,不会再理会我们俗世中人了呢?”

他爹笑意微敛:“少游,各人有各人的道要走,这里就是我的道。你,也有你的道。”

周敏行忍不住了,这么多年,他真的很想当面质问他爹,那就现在问。

“不就是娘要和离么?多大点事儿?您再找一个妻子不就成了?至于就此消极避世吗?您还记得作为男人的责任吗?”

“少游,你长大了。不过,你爹我一开始的确是心灰意冷才来这里的,可是后来,我是真的愿意留在这观里,与师兄弟们过着粗茶淡饭、谈经论道的日子,这里就是我的归属。那时候我没有再娶的意愿,因为我就想要你娘,除她之外,娶谁都是将就。”

他爹喝了一口茶,把拂尘换从桌上拿起,放到臂弯,飒爽一笑:“不过儿子,人生除了谈情说爱,还有很多很值得去做的事。我要做的事就是钻研道法,所以这些年委屈你了。现在,爹来问问你,你在将就吗?你有想做的事情吗?”

周敏行僵住,沉默良久,然后起身郑重朝他父亲行了一礼。

“父亲,是我狭隘了”。

第37章 归家

在道观里住了两日后,父子俩人各骑一匹马踏上回家的路途,倒不必太过着急,所以两人偶尔会交流读书练武的心得。

父子两人依然不亲近,但对于周敏行来说,至少可以尝试去理解他爹了。

沈真意那边还是那些零零碎碎的事,不过回沈家住了两天,主要是赵姨那边有情况。

有媒婆上门来给赵姨提亲,这也是难免的事儿,赵云兰一个年轻貌美的寡妇,门前是非少不了的。

“赵姨,您自己怎么想?我听媒婆说,那个人就在镇上做木匠,家底是有的,也是娶您做填房。只是年纪有些大,有四十二岁了,儿女都挺大的了,都还未成家。”

赵云兰脸通红,嗫喏着:“真意,这叫我怎么想?我都不知道那人打哪儿打听到我的,这…这…”。

沈真意叹了一口气,劝慰道:“赵姨,您不必觉得羞惭,我没有责备您的意思。我认为女子和哥儿和离、改嫁这些事都正常,追求更好的生活这本就没有错。所以我需要知道您的想法,才好安排。”

赵云兰把捏皱了的帕子放下,满脸感激地看着他说:“真意,谢谢你,那我也跟你说说我的真心话。一开始,我是有改嫁这种想法的,我不想一直当个寡妇。可是现在在村子里的生活,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当然也许是因为别人看在周家的面子上,才不敢上门来欺压。所以,我很担心,你若真与周少爷和离,我们娘三日子怎么过呢?”

其实已经和离了,沈真意在心里补充。

“赵姨,这是您自己的选择,无论您怎么选,我都尊重。至于我和不和离,那是我的选择,我不会因为您的担心而改变我自己的想法,这一点也请您尊重。至于以后我们生活会不会更困难,我也无法保证,只能说,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我愿意尽最大努力。当然,你和妹妹也该如此,因为一家人不齐心,日子就不会好过。所以,您有时间可以慢慢考虑”。

赵云兰似乎有些吃惊,她以为沈真意听到她的诉说后至少会犹豫纠结一番,结果他竟如此冷静,甚至有些冷血,难道就不能为了真珍委屈一下吗?

沈真意觉得,委屈不了一点儿。

沈真珍虽然是他的妹妹,但她的人生应该由她自己去走,沈真意可以照顾她,教导她,但不会把她的人生背负在自己身上。

“真意,那…那我要是改嫁,真珍怎么办呢?我怎么放心呢?”。

沈真意笑笑,说:“赵姨,您要听实话吗?您若改嫁,真珍跟过去就是寄人篱下,您都无法保证她以后会不会受人欺凌,那倒还不如跟着我,有我一口吃的,必然饿不着她。所以,话我说在前头,您改嫁可以,真珍必须留在沈家”。

堂屋里一时寂静,只听到沈真珍在院子里不知道玩什么咯咯笑的声音。

“对了赵姨,还是要多打听一下媒婆说的那个男人到底如何,可别受了坑骗。”

“我晓得的,真意。你放心,我若是下定了决心,一定会跟你商量。我现在没想好,我害怕,我也放不下真珍”,赵云兰赶紧保证。

她确实也是没想好。嫁人也好,改嫁也罢,都是一场豪赌,她都不敢相信自己次次都会走好运再遇到沈家这样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