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赵姨,别这样,您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这是喜事,我沈家好久没有这样的喜事了,这段时间我请隔壁的陈婆来家里帮工,您就安心养胎,无论弟弟还是妹妹,我都会喜欢”。

赵云兰忍不住哭了出来:“真意,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姨娘很幸运,遇到你们父子,以后我们一家人好好过”,赵玉兰又拿出一个荷包,“真意,我看你的那个荷包旧了,姨娘知道那是你娘给你做的,绣工真好,姨娘是想你经常戴着快要磨坏了,不如好生收着,平日里就用姨娘新做的这个荷包,你莫要嫌弃”。

沈真意接过荷包,说内心没有一点触动是假的,其实他早有觉察,父亲这几个月对姨娘态度不似从前那般冷漠,偶尔还给姨娘带点心回家,被自己看到还一副纠结、愧疚的表情,对自己愈发嘘寒问暖。

其实沈真意真的不怪父亲,他对母亲没有任何亏欠,娶了赵姨也应该尽到丈夫的责任,赵姨有自己的私心打算更是人之常情,长辈们和睦是好事,他虽然理解但也隐隐觉得失落,至死不渝的爱情只存在戏文中罢了,像父亲这般的已是世间少有了。“好,我们一家以后好好过”,沈真意这样回答赵云兰。

沈真意多了一个妹妹,一家人也算过了一段让人羡慕的日子,父子齐心打拼,幼妹天真可爱,继母谨慎贤惠。

可惜好景不长,在妹妹沈真珍四岁、沈真意准备下场参加乡试那年,清泉镇突然来了一窝土匪打劫,太平日子过久了,近二十年没正儿八经打过仗了,地方府衙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等调配兵力过去,土匪早就将镇上洗劫一空。

沈元鑫就是在土匪闯进铺面打劫时,正准备上前跟他们好好商量一番,就被一刀砍在脖子上,没来得及给家人留下只言片语就去了。

所有人都懵了,清泉镇隶属嘉和县,离国家最大的江永江不过一百多公里,是县里交通要塞,向来富庶,近年来圣上英明,治理有方,知县也不是无能之辈,向来没有什么土匪敢这样大张旗鼓在他的治下抢劫杀人的。

嘉和县向知县险些气个仰倒,摔了最心爱的笔洗,誓要抓住这伙土匪千刀万剐,马上就快政绩考评了,向知县还以为自己可以评优顺利升迁呢,京城那边都打点好了,这下子全泡汤了,不评个差等就算好的了。

土匪很快抓到了,原来之前就是山匪,以前不过就是在山上要道拦拦过路的行商要点过路费,谁知今年官府新开辟了大路,行商可以不走山匪拦截的那条道儿了,山匪的几个头头原本就是亡命之徒,身上背了命案落草为寇的,这下子财源少了一多半,索性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干笔大的,然后跑到永江上去当水匪,可惜是些没脑子的,还没跑出嘉和县地界就被抓了。

所有人都怒不可遏,这伙土匪简直毫无人性,抢钱就算了,还杀人,可是悲剧已然发生,咒骂或者用烂菜叶子打这群游街的土匪也无济于事,镇上一片哭嚎声,纸钱洒落一地。

可惜这些都跟沈真意没有关系了,他听闻父亲的死讯后彻底一病不起,与他一起参加府试的好友、镇上绸缎铺独子郑家齐虽然着急,可也只能多使点银钱托人将他送回清泉镇。

这些年的劳累、悲伤和对土匪的愤懑在他身上一并爆发出来,他的病来势汹汹。

其实沈真意之前的身子就算不上多强健,她娘怀他之前就伤了根基,只不过他还年轻,这么些年也只是比别人容易风寒些,算不得什么大事。

回忆到此,现代的沈真意也不由地一句叹息,可能叫沈真意的都少了点父母亲缘命。

赵云兰办完沈元鑫的丧事,还还来不及哀叹自己的寡妇命就得打起精神来照顾病重的沈真意,如果沈真意真的好不了,赵云兰看着才四岁的女儿,心里想着也许她只能带着女儿随老爷去了,她向来不是个能掌事儿的,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就这样穿过来的沈真意醒醒睡睡在床上躺了大概有3天,吓坏了这个便宜妹妹,因为经常迷迷糊糊听到这个女孩儿趴在自己胸前哭,叫着哥哥。彻底清醒时看到继母一脸担忧,端着药碗坐在床边的矮凳子上准备给自己喂药。

“赵姨”,赵云兰听到躺着的继子叫她,看向她的目光很清明,手一颤,差点儿打翻了药碗,眼睛一酸就掉下泪来,“真意,你可终于醒了,你要出点什么事儿我可怎么跟才过世的老爷交代”,赵云兰一边拿手帕抹泪一边把药碗放在床头。

“哥哥,哥哥”,小丫头许是听到了哥哥的声音,连忙推开门进来扑倒床边。

“真珍,吓坏了吧,不许再哭了哟,哥哥都快被你吵死了,”沈真意摸着妹妹的头说,又转过头问赵云兰“赵姨,怎么回事,这是哪里?怎么不在家?”,赵云兰放下了抹眼泪的帕子,双手不自然的搓着衣袖,犹疑着是否应该告诉他,也实在张不开口。

可是对上他坚毅清澈的眸子,还是小声说道:”这三个月给你爹办理后事又要照顾你,真珍又还小,我实在忙不开,就做主请了陈婆帮忙。土匪走了后我是准备去重开铺子的,可镇上乱糟糟的根本没几个客人,别人也嫌铺子里死了人晦气,老主顾都不肯上门,再加上回春堂的李大夫说得用五十年以上的人参给你吊命,兴许还有一线生机,老爷在世的时候与他多有往来,还算有点交情,这才便宜卖给我,那也得五十两一根,家里剩下的银钱加上我的嫁妆也就180两了,只够你半个月的药钱,我只得又做主找牙行卖了铺面,卖了300两,才又撑了一个月。后来陈婆跟我讲,不如先把镇上的房子卖掉给你买药,住到沈家老宅去,也不能眼睁睁看你没命,房子有些年头了,胜在位置好、格局好,虽然不大但也卖了200两。

第3章 是个哥儿?

我带着这200两搬回了青峰村,现在我们就是在沈家老宅,这一个多月我也只能给你买二十年的人参用,一根也得15两银钱,现在家里也只剩30两银钱了。

好在村里、族里还有一些记着我们家往日宽和的佃户给我们送来了吃的用的,不然……”,赵云兰停下,用十分愧疚的眼神打量沈真意后,说:“真意,是姨娘没用,老爷和你经营了这么久的家业,全被我败光了,好在你现在醒了,姨娘在你爹的牌位前总算有个交待了”。

沈真意在内心叹了口气,花了这么多银子,原来的沈真意还是走了,希望他能够有一个好去处,他这样坚韧,完全继承了他爹和他娘的优点,不该就此丧命,他会代替他在大离朝好好生活下去的。

沈真意说到:“赵姨,你别这么想,这段时日辛苦你了,我能活过来多亏了你照料,以后一切有我”,他知道,以赵云兰的见识能力,平日里就在家里做做家务,能有胆子走到今天这步实属不易,也许是为母则刚,她也得为真珍打算,她十二岁时就被卖了当丫鬟,连娘家都没有,一个寡妇带着幼女,又没有男丁撑腰,在这个时代基本是过不下去的。

沈真意只能在心里暗下决心,起码在这边他有了亲人,既来之则安之,总不会更差了,只可惜了之前的沈真意苦读多年,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参加科考,还是先把身体养好吧,先不想那么多。

赵云兰看他脸上有了倦意,便准备让他先休息:“真意,你好好休息,现在还不能吃太油腻的,姨娘去给你熬点粥,等下你醒了再喝”。

沈真意点点头,大病一场,精神头确实很差,又开始昏昏沉沉想要睡过去了,半睡半醒间,他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儿,到底是什么事儿呢?

突然,他猛地睁开眼睛,想起来了,大离朝不仅有男子和女子两个性别,还有第三种性别哥儿,外形倒跟男子没有太大区别,只是在额头中央上有一个红色莲花形状的印记,天生骨架和力气比男子小很多,五官也没有那么粗狂,最重要的是也能怀孕生子!

所以也跟女子一样嫁人,只不过生产时没有女子顺利,一尸两命的的事经常发生,所以穷苦人家一般不会娶哥儿,大户人家也多半不会娶为正妻,导致哥儿的社会地位比女子还要低下。

前朝也有疼哥儿的人家把哥儿当男子养,给他们娶妻,只不过哥儿不能让女子受孕,所以一般会过继族中子嗣,但后来朝廷便明令禁止了,因为不利于人口增长,古代的人口可是最重要的资源。

沈真意的嘴巴微微张大,第三种性别这种事实在是匪夷所思,超出他的认知范围,当然泰国的人妖和美国的LGBT他还是知道的,但那97种性别加起来也没有这里的哥儿让他震惊,因为哥儿是可以怀孕生子的!紧接着又忍不住庆幸,幸亏自己没穿成哥儿,否则他只能找个马车撞死看能不能再穿回去。

沈真意又在床上躺了半个月,能起身后便经常在村里转转,一来锻炼身体,二来也可以更熟悉村里的状况,毕竟估计很长一段时间就在这里生活了。

沈真意思虑着以后该怎样维持生计,虽然还有田产,可是古代种植技术落后,田里产出少,说是二十亩地的地主,只怕平时肉都吃不上,而且李大夫说,他至少需要每个月服用一根二十年份的人参,服用一年,身体才有可能彻底调养过来。

奇怪的是李大夫每次把完脉后都用一种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他,搞得他以为自己时日无多了,问他李大夫又说身体在逐步好转,再没有多说其它的话了,问不出来沈真意只能觉得是自己颜值太高了,毕竟别人看着他发呆在现代他也遇到很多,他始终认为,没有帅而不自知的男人,只有帅而自知但不在意或者不会故意卖弄的男人。

种植技术落后…种植技术落后…巧了吗不是,他自己不是作物栽培与耕作学专业的吗?他可以想办法提高产量啊!沈真意心中一喜,有了生计后心里也踏实多了。

赵姨这些天照顾他很是尽心,只是人总是忧心忡忡的,似乎都不敢跟他深聊,也许是家里接连变故导致的吧,沈真意也没深想。沈真意想要在这边重新开始新生活,准备找机会再跟赵姨谈一谈,开开心心生活才是活着的人对逝去的人最好的祭奠。

没等沈真意在这个时代一展抱负,实现自己的助农梦想,沈家族长、周家族长和村长一起过来他家找他,带来了一个消息,将他的一切打算打乱。

原来青峰村有两大氏族,周家和沈家,周家底蕴深厚,听说族里有人在京为官,沈家相比起来就势弱多了,族里没有当官的不说,人口和财力都大不如周家,只不过周家家风严谨,跟沈家向来以和为贵。

赵姨上了茶便避开了,村长也是周家人,斟酌了一下开口道:“贤侄,你身体恢复得如何?哎,我跟你父亲小时候也是一起玩过的,你父亲是个正派的人,如今你在村子里生活,有什么不便的尽管跟我提,能照拂的我肯定帮忙,只是有一件事……。”

沈真意心中一紧,说:“村长,真的感激您,这段时日我躺在床上浑浑噩噩,听赵姨说多亏了您帮着张罗,否则哪能这么快安定下来,家里实在没来得及修葺,几位长辈别见怪,村长您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村长沉吟了一下,转头看向从进门后就一直没开口、只是时不时抽口旱烟的沈家族长,沈家家族长长叹了一口气,放下烟杆开口说:“真意啊,你如今身体也大好了,你赵姨之前怕你出事,有事瞒着你,如今叔爷我不得不告诉你了,你可要冷静”。

沈真意是真的有点慌了,到底什么事让他们三位这样郑重其事跟自己谈,他回到:“叔爷,您放心,你尽管直说,没有什么事比我父亲惨死更让我痛心了“。

沈家族长放下烟杆,沉默了半晌才开口:“真意,其实你根本不是男子,你是哥儿!并且你已经年近二十岁,三个月内你必须成婚,否则官府会跟你官配”,索性言简意赅,一股脑儿全说了。

沈真意听完呆住了,没有任何反应,脑袋里只有一句话循环播放“我还是庆幸得太早了…我还是庆幸得太早了…”,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他就说穿越能这么平平无奇?

原来,沈真意原本就是哥儿,只不过也许是因为江梦身子骨弱也许是现代医学所说的基因问题,沈真意额头上并没有莲花标记,小时候年纪太小,大夫给他把脉时压根儿不会朝这方面想,只当是孩子身体弱。

可是这次生病,李大夫的医术在镇上也是排得上号儿的,一给沈真意把脉就觉得不对,但一开始还不敢妄下论断,这可是关乎性命的大事儿,所以只在心里怀疑,可是随着他病情的好转,李大夫更加确定他就是哥儿,如果男人和哥儿分不清,那他李大夫也别吃行医这碗饭了,一针给自己扎死去见祖师爷算了。

“你额头上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一出生就没有莲花标记,上个月李大夫告诉我这件事,我差点没打他一顿,我沈家好不容易出了你这样能顶事儿的,怎可能是个哥儿?我痛心啊!可是李大夫赌咒发誓一通,我不得不怀疑,五天前给你把脉的秦大夫就是我请过来的,当时瞒着你说是李大夫去县里出诊了。你赵姨也知晓了,一直不敢跟告诉你,真意啊,你确实是个哥儿!”,沈家族长说得尽量详尽,毕竟沈真意当了十九年的男子,这会子变成了哥儿,这放在谁身上都很难接受也很难相信。

沈真意确实很难接受,面上倒是不显,其实早已心乱如麻:“男人or女人?他现在居然是个or,简直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