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忠业感觉到脖间一痛,浑身一颤。

“我说,我说……南海有一村子,四面环水,只每月十五日潮汐逆流有一条路通往村中,这是国师的师父避世之地。”

“神仙似的地方不好找,必然九死一生,你跟我回京,我能让你有享不尽的……”

话没说完,我不愿在听这样奸诈之人再说一句,手腕一转,只见管忠业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他手中下毒的飞针落在了地上。

杀了人,我的手还有些抖,脸上带着豁出去的决绝。

“外面都是你的人,我出去也是死,不如拉一个垫背,你杀沈从凛时,有想过自己会以同样的方式死在别人手中吗?”

死不瞑目的管忠业回答不了我的话。

我伸手,将管忠业腰间的钱袋子扯下,塞进自己口袋。

临走时我连眼神都没有落在一旁昏迷的萧奉光身上。

如管忠业所说,我清楚的知道自己走不出这座院子,可是我没有选择。

如果我肩负的只是自己,我可以毫不在意,可沈从凛最后一丝希望也落在了我的身上,哪怕渺茫,我也不会放弃。

飘动的云后,月亮渐渐显露,虽然火把已灭,但十五的月圆又亮,仅凭月光我穿过层层叠叠的符咒红线。

这些对对付魂魄的东西,对我没有影响。

我心中惦念着沈从凛消失时,落在自己胸前珠子上的最后一点微茫的光。

那是支撑我的最后信念。

最后,我出这座院子的时候,出奇的顺利。

第14章

院外管忠业的人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我心中一动,刚刚在院里听到外面喊声震天的鬼兵厮杀,是沈从凛给我留的退路。

我明白,沈从凛来时或许就做好了没有办法带着我安全离开的准备。

他和带兵打仗一样算无遗策,甚至为我做好了最差的准备,在来时就帮我连可能造成威胁的追兵都清理了。

他唯独没有考虑的事是他自己的安危。

致命的伤害是他毫无防备时由我身上的珠子造成的。

我垂着头摩挲着指尖冰凉的珠子。

和沈从凛靠近我的温度一样,却令我分外安心。

“沈从凛,等我,我一定会救你……”

这一次的我连家都没有再回。

出了院子,没有停留一路南下。

是因为之前被抓到的教训太过惨痛,也是因为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亲人让我留恋。

我从管忠业那里摸的钱袋里满满一袋金叶子,所以我这一路不算艰难。

南下翻山越岭的陆路,变成水路,不变的是,流民水寇依旧横行。

青山连绵不觉,湖面碧波万顷,晨起时的浓雾伴着半藏着富饶的水乡,农户撒网捕鱼,农妇水边浣衣。

我立于船头,缓缓摩挲着脖间冰冷的珠子。

“若是有幸,我陪你看遍每一寸,你性命守护的山河。”

感受到指尖冰凉,有一瞬的微烫。

我愣在了原地,指尖一阵酥麻连至心底,激动的眼眶瞬间通红。

“你能听到是吗?我就当你答应我了,我一定找到南海避世的仙人,我们一起走遍世间每一寸土地。”

这是我第一次,独自一人离开家这么远。

从前我的父亲,我唯一的亲人在,我扎着根,离不开那片土地。

可父亲离世,就像将我的根拦腰截断,我成了一株漂泊的、没有归期的浮萍,而沈从凛是我如今唯一的信念。

南下的第三个月。

我这一路无数次经历流民水寇的动乱。

因为四年前那场战事的打败,赵国不得不和匈奴签了和平合约,每年悍马白银无数,美人数百。

徭役赋税增加,生生逼民成匪。

“卢姑娘按照行船速度,明日便可到你说的南海,可那岛我们确实不曾听说,只能送您到码头。”

月色掩于两岸高耸的青山两侧,发出微弱的光。

我坐在船头的案板上,遥遥望着无波无澜的水面,身后的船夫上前如实告知。

前方两岸的山体收窄,变成仅允许两条大船同行的峡谷,一阵风吹过,两岸窸窸窣窣的响动。

像是小心移动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