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谢衔青的梦话回荡着,说到最后,便只剩下“楚悬”二字了。

不知谁先睡了,另一个也慢慢睡了。

半睡半醒之间,沈昼感觉有人拨了一下枕头,抽出被压在底下的狼耳,轻轻抚平乱糟糟的绒毛,放到安全舒适的地方。

“不一样。”那人嗓音清冷好听,“我不再用那把剑。可你为何还戴着师兄送你的耳饰?”

……

月落星沉,天光渐亮。

沈昼睡醒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了,楚悬要回小隐峰处理一些宗门事务,向来起得早,等到下午会再过来。

早餐放在桌上,是热腾腾的豆腐脑和猪油饼。

谢衔青厨艺还没好到什么都会做的程度,这些大概是从宗门弟子的食堂拿来的,不过这么一大早去拿也是很有心了。

沈昼起床洗漱完毕,坐在桌前吃自己的早饭。

这段时间他吃得很好,脸颊长了点肉,头发也乌黑光滑了许多,衣服都是合身的,不会拖到地上。

吃着吃着,忽然感觉不对劲。

……

这是楚悬的房间,谢衔青怎么会把早饭送来这里??

他搁下猪油饼,起身出门。

果然门外倚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披着绒绒的白貂毛,脸上没什么血色,嘴唇枯皱,看上去比以前还要瘦了,瘦得几乎只剩一把骨头。

见他出来,笑了笑,问:“早饭合胃口吗?”

沈昼站了半晌,将陆不琢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答非所问道:“谢衔青就这么让你乱跑?”

“想见你,就来了。”陆不琢也很仔细地看着他,“有些话想和你说。”

沈昼抿了抿唇,折起狼耳表示不想听,“砰”地关上了门,眼不见为净。

但却站在紧闭的门前没有走,门板上的缝隙有微弱的光透进来,照在脸颊上。

很快,陆不琢的声音从缝隙里飘进来,一个劲往耳朵里钻,挡都挡不住:“前些日你在我的灵台里留了很多的树和八哥。以后还来吗?”

沈昼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耳朵有点多。

“不来了。”他隔着门回答。

“那我给你留着。”门外的人鸡同鸭讲道,“下次来,你也住得舒服些。”

过了会儿,外面的动静彻底消失了,应该是走了。

沈昼继续回去吃早饭。

吃了两口,喉咙像是堵住了,没法把食物咽下去,心情变得十分糟糕,比被小纸人骚扰时还要糟糕许多。

肯定是因为这个饭是陆不琢送来的。

于是没再勉强自己吃完。

沈昼平时不叠被子,但楚悬叠了。他知道住别人的房间应该入乡随俗,在放弃早饭之后叠了个歪歪的豆腐块放在旁边。

收拾完床铺,想去找谢衔青干点杂活,手刚碰到门,又缩回来,犹豫了一下,翻窗走了。

-

不巧,谢衔青的屋子里已经有了人。

陆不琢背对着窗户坐在桌前,昏沉地支着额头,旁边的炉子上煮着药香浓郁的粥,谢衔青满脸愠色地掀开盖子,往里加了瓶粉末。

随后“当啷”一声闷上盖子,盖子崩了一个角。

躲在窗子底下的沈昼吓了一跳,定定神,把竖起来的狼耳按下去,继续偷听。

陆不琢掀了掀眼皮,很受不了他似的,虚弱道:“小声些。我刚醒没多久,头还疼着,你再多骂两句,怕是要直接晕在桌上了。”

谢衔青更恼了:“你也知道自己刚醒?气海破损,灵台混乱,浑身上下没一块是好的。我就去了趟仓库的工夫,一个没看住,你居然溜出漱玉峰,跑去外门弟子的食堂和人抢饭吃!”

“这不是没死嘛。”陆不琢不以为意,“他们抢饭的速度还挺快,咱们昆仑墟未来可期。”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份早饭你巴巴地送去给沈昼了。”谢衔青顿了顿,忍不住道,“祖宗,你歇个几天再折腾不行吗?”

“不行。”陆不琢正色,“别说晚几日,就是晚一顿饭,沈昼以后都不会搭理我了。”

“那他搭理你了?”

“在门口和我说了两句话。”看起来十分骄傲的样子。

谢衔青:“……”

陆不琢:“放心,我有分寸。这不是一送完饭就回来找你了。”

谢衔青服了。

叹了口气,又往炉子里加了两粒清心静气的丹药焚烧,道:“你那气海为何会破损?不是说只有魂魄被拉进了刑剑里么?”

“因为恶魂。”陆不琢不喜欢这个味道,被熏得一阵呛咳,皱了皱眉,头晕得更厉害了,声音也轻得仿佛一缕烟,“那恶魂趁乱逃出刑剑,都逃远了又回来,想趁机夺走躯壳。然后刑剑就不分青红皂白地一剑洞穿了我的气海,把恶魂给斩了。……你这有床吗?借我躺会儿。”

“也算好事。虽然没了气海,以后也到不了多高的境界,但总算把这么个祸害给斩了。”谢衔青道,“床在你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