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1 / 1)

但被众多?眼睛紧盯着、炙手可热的司州刺史的职位,最后落入了和荀玄微平日里交好的常国公世子:萧昉的手里。

这是二月头的事。

如今才二月末,刚刚走马上任的新任司州刺史就赶来无名山下?求见?。

“萧昉的性子难缠。他这次必然是奉圣意寻我。他上了山,我再无清静日子可过。”荀玄微吩咐下?去,“再冷他两日。”

“是。”

“郎君,还?有第二桩事。释长?生大?和尚要下?山辩经,徐幼棠多?嘴问了一?句,和大?和尚相约辩经的,居然是九郎君。徐幼棠气不?过,拦着不?放大?和尚下?山。大?和尚说和九郎君约在管城附近,离这里三四十里路,再不?放他下?山,就要耽搁了明日辩经了。”

荀玄微无声地笑了下?,“九郎心中有芥蒂,不?愿来见?我,荀家私事而已,莫要牵连了释长?生大?和尚得道成佛。”

衣袂飘摇,起身往木屋走去,“叫徐幼棠放人。备车马,送大?和尚去管城。”

天色晚了。新修缮过的屋里亮起了灯。

用的是最便宜的油灯,灯油里杂质甚多?,灯光昏暗不?说,稍微离近灯台一?点,烟气就熏得人口鼻发黑。阮朝汐在灯下?拿布遮挡着烟灰,在黯淡灯下?拿出一?叠新买的麻纸,笔尖蘸墨,在灯光下?一?笔一?划记录下?梦境。

乍看凌乱破碎的梦境,枝蔓延展,细节竟处处都可以吻合。

梦里的自己似乎成长?得截然不?同,以家臣的身份长?大?,义无反顾追随南渡,满怀着敬慕仰望,口口声声地唤他郎君。

后来……又怎么?会沦落到逃亡追捕,被囚于暗室折磨?

笔尖缓缓落下?“追捕”,一?个?“囚”字,又皱眉写?下?“茶”。心里倏然一?颤,她想起了星夜大?湖,放荡画舫,自己坐在陌生贵胄男子的腿上……

哪个?是前因,哪个?是后果?

笔尖细微抖动,一?滴墨滴落纸上,洇出了墨团。笔墨和麻纸都是市集里换来的,质量低劣,要价还?贵,她急忙起身拿布按在纸上,吸去多?余的墨迹。

她盯着记录简略的麻纸,心里升起怪异的感觉。仿佛在昏昧梦境中,有另一?个?自己,历经另一?世轮回。

不?大?像是冥冥之中的预知,倒像是和她自己十六年的真实人生处处反着来。

一?个?颠簸坎坷,大?江南北去遍;一?个?十岁进入坞壁,连七十里外的历阳城都未去过。

她收起笔墨,仔细比对着。

似乎一?副完整的舆图,被撕成了碎片,一?片片的纹路试图拼接起来,总差了些东西。

角落的小?竹笼里响起了吱吱声。

阮朝汐在灯下?思索着,素白的指尖按住写?满字迹的麻纸。半勺浓稠的米浆,掺一?点点喷香的粟米粒,滴落在纸上,米浆很快渗入麻纸中。

吱吱声更加响亮了。她起身把小?竹笼提到灯下?,从小?竹笼里拎出一?只?田鼠,扔去纸上。

耗子兴奋地抖动胡须,果然直奔米浆洒落的那处。耳边响起了细碎的咬啮声。

田鼠咬啮完了那处格外香甜的纸张,正四处嗅闻,打算啃咬别处时,她提着尾巴把田鼠提起,扔回了笼子里。

麻纸上出现了一?整行参差不?齐的咬啮痕迹。

阮朝汐握起麻纸,在灯下?打量着鼠类咬痕,一?整排字迹被完整咬去,脑海里闪过阿娘李氏的卖身契。

既要她看清楚身契内容,又不?想她看见?买家来历。推给库仓管理不?当,被硕鼠咬啮了一?整行去,确实像是有心人刻意安排的有心事。

办法或许不?止一?个?,但至少证实了,人力?可以做到。

窗外响起对话声。今日从管城带回的消息重?大?,这顿晚食谁也?没吃好。管城里撞到了荀九郎,是一?个?不?能忽视的警告。

姜芝和陆适之低声商量了一?阵,过来找她。

“阿般,管城这里不?安全,我们不?能再待下?去了。要尽快换地方?。”

几人的表情都严肃起来。

豫北小?院只?是过冬住所,他们原本就打算要去司州。如今开春转暖,管城这里又不?再安全,索性收拾行李,骡车载着全部家当,这几日就走。

陆适之去灶台边清点起米粮,边清点边问,“鹤山大?和尚那里,去不?去?”

阮朝汐收拾起竹笼衣箱, “去。有要紧的事问他。”

“问完大?和尚之后,我们往哪儿去?还?是往司州?”

阮朝汐收拾起竹笼衣箱, “九郎说可以带我们出司州。我们去司州,把阿娘的衣冠冢安置好。”

“之后我们在司州安家么??”

“去司州各处乡郡看看。如果碰着治理清明的父母官,找处靠山的山脚安家也?好。”

司州有众多?的无名山,众多?的无名寺。等她问明方?位,以后得了空,可以一?处处地去寻。

那么?多?年来,所有人告诉她,司州阮芷是她的父亲。等她信以为真时,荀玄微却又把一?份生平递到她面前,暗示她,阮芷不?是她的父亲。

她在云间坞时,眼睛看到的,都是允许她看到的东西;耳朵听到的,都是刻意筛选过的声音。

她能做的,只?有去寻霍清川,听他保证“记录句句是真”;当面问询荀玄微,听他说,“嘘何必记在心里。你?的父族依旧是陈留阮氏。”

但她现在已经出来了。

既然阮芷还?活在世上,可能就在司州东南某处无名寺里修行,她想去寻人,当面问一?句,他可认识阿娘。他究竟是不?是自己的阿父。

哪怕九成九的可能不?是,能够寻到人,当面问一?句,她心里无憾。

今日管城外的鹤山脚下?热闹。紫绫步障拉开,沿着山道绵延数里,部曲守卫山道,路过的黎庶百姓不?敢靠近,自觉地远远避开了。

“不?惊动九郎的部曲。”骡车绕开平坦山道,“我们走野路翻山过去。去对面的山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