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了我的心意是不是。”钟少白的脸色激动地通红,意料之外的狂喜令他晕眩,心里积压了许多时日?的情?话难以忍耐,几乎要?全部?喷涌出来?了。
“你终于知道我心悦你了。从好?多年前,我就心悦你了。我从未见过世上有比你更好?的女子,从你及笄那个月,我就想着……想着提亲。但我又不敢……我、我怕你看不上我。贸然提亲,你如果不应,我就再见不到你了……”
阮朝汐闭着眼,轻声打断钟少白太过激动而前言不搭后?语的论调。“再亲亲我。”
少年人火热的气息落在唇上。
和她在小院里承接的那个温柔细致的吻截然不同,眼前这个吻是炽热而匆忙的,带着明显的紧张慌乱,仿佛蜻蜓点水般地在她唇瓣上啄来?啄去,亲来?亲去。麻麻痒痒的,阮朝汐忍不住要?笑。
小院里的那个漫长细致的吻,不是这样的。
温柔地诱哄,耐心地等候,摘取樱桃,诱捕丁香。
厚重?云层密布头?顶,头?顶的浅淡月色完全隐入了云后?。眼前越发地黯淡,几乎要?不见五指了。
阮朝汐回忆着,闭着眼,润泽馥郁的唇瓣微微张开。
钟少白浑身一?震,蓦然松开手,倒退半步,控制不住地急喘,紧张地背身过去,对着院墙。
“我、我太唐突了。”钟少白对着院墙不敢转身,努力平缓着呼吸。
“阿般,如今我知道你的心意了。你放心,等家里来?人接我,你就随我回去。我早想过了,你是借住在云间坞,你姓阮,又不姓荀,你是阮家的人!强硬些,随我走,我就不信外兄敢同时得罪阮氏和钟氏,强行扣押了你我”
“兔儿跑了!”庭院里传来?一?阵刻意压低了的惊呼。
两三名值守部?曲从暗处跑出来?,追着蹦蹦跳跳的黑白兔儿奔向锦鲤池那边。
部?曲人影一?动,李奕臣眼角余光立刻瞄到了,立刻扔了蜡耳塞起身。
“兔儿跑了,高?邑长马上就要?过来?了。”
钟少白对着自己空空的手,无言以对。心仪多年的仙子终于察觉他的心意,从天上下了凡尘,多年美梦成了真,他一?边激动地肩头?都在细微发抖,一?边疑心自己在做梦,神志飘忽混乱,谁还记得兔儿。
高?邑长提了兔儿,果然大步往南苑方?向走来?。不等他走近,阮朝汐轻声说,“有机会?再细说。”退身离远了南苑。
从高?邑长手里抱走兔儿,客气道谢,暗色氅衣拢住弧度柔美的肩头?,缓步走回书房方?向。
才走近时,她的脚步微微一?顿。
小院里点起了灯。灯光越过三间青瓦大房,映亮了书房虚掩的后?门。
刚才兔儿跑了,四处抓捕兔儿的动静不小,银竹已经惊起,披衣不安地迎上来?询问,“十二娘怎的夜里出去了?”
“喝多了酒,半夜燥热醒了。担忧兔儿在南苑过得不好?,越想越不能入睡,索性把兔儿抱回来?。”阮朝汐淡定地举起兔儿,视线装作不经意地扫过。
“怎么?,抓兔儿的动静惊动了荀三兄不成?”
银竹接过兔儿,放回笼子里,“奴也不知。奴惊起时,郎君已经来?书房里了,问询十二娘何时醒的酒,深夜去了何处。”
阮朝汐已经在门外除了鞋履,接回小笼。只穿着足衣的脚步停顿片刻,还是跨入门里。
“你如何答的。”
身后?的银竹并未跟上。远远地福身行礼,退回了耳房。
虚掩的后?门边,放置一?盏照明的烛台。颀长人影站在墙边,正在将墙上挂着的桐木名琴取下。
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荀玄微抱琴侧过身,代替银竹回应了一?句,“银竹伏地请罪,说她不知。”
摇曳的灯影下,他向她展示手里的琴。
“夜里觉浅,睡不着时想要?抚琴。过来?取用?,阿般莫怪。”
阮朝汐哪有责怪的心思。
她近乎本能地抬起小笼,展示里头?翕动三瓣嘴吃草的兔儿。借着兔儿笼的影子,挡住她自己绯红未退的脸孔,被亲吻得水泽嫣红的嘴唇。
“我夜里惊醒,想起了兔儿。”
“担忧兔儿安危,去南苑抱回了兔儿。我听到了。”
从书房方?向望去,黑夜里的南苑只是一?团模糊黑影。荀玄微不甚在意,“十二郎做事毛躁,你若担心兔儿就莫再借出去。抱回来?就好?。”
他把狭长琴身放在琴台上,走近过来?,接过她举在半空的小笼,随手放在案上,查看她宿醉后?的脸色可还好?,担忧地摸了摸她吹风冰凉的额头?。
“才喝了那么?多酒,又顶着夜里那么?大的风出去。你也不怕头?疼?下次叫银竹去。”
他换了一?身鸢尾兰色的广袖直裾袍,应该也沐浴过了,气息干净清爽,再闻不到残余的梅酒清香。
阮朝汐捧起案上的茶盏,喝了一?大口。茶水滋润了紧张发干的唇瓣,她的神色自然了许多。
“不知白蝉灌了我多少醒酒汤,不会?头?疼的。就是嘴里全是苦味。”
荀玄微探了下茶盏温度,细微地皱眉,“怎么?深秋季节里喝冷茶。”倒来?一?杯壶里的温茶,盯着她喝完。
阮朝汐解了氅衣,被催促着躺回小榻,软衾盖上肩头?。荀玄微并未多停留,一?手抱了琴,握着烛台,原路回去了小院。
未过多久,耳边“铮”一?声,响起了清越琴音。
这一?首不知什么?曲名,西苑琴师并未教授过,她也从未听荀玄微抚过。
曲调婉转悠扬,怡然之情?从琴音间传递,令有幸旁听之人也心生开怀。
筝音悦耳,琴音悦心。耳边听着不知名的怡然琴曲,阮朝汐绷紧的心神渐渐放松下来?。
紫檀木大屏风遮挡在小塌前,隔开一?个狭窄空间,她在狭小的黑暗空间里回味着蜻蜓点水般的、火热而慌乱的吻。少年郎青涩而真挚,心思清浅得仿佛山涧小溪。
她反复回味着钟少白的那句,“强硬些,随我走。”终于迷迷糊糊陷入了睡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