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十二郎虽然?性情不够稳重?,学识谈不上高才,但他人品极好,是有情有义之人。”阮朝汐的指尖停留在“钟”字上,轻声道,
“毕竟有从小的情谊在。今日你?来?了,我?听说?十二郎以后就要天天关在南苑里,实在可怜。我?想和你?一起去和荀三兄求情,叫他把十二郎放出来?,可以在庭院里走动。你?觉得呢。”
荀莺初一口应下,“本?来?也不是我?要关他的。明日我?和你?一起来?书房见三兄,把十二郎放出来?。”
阮朝汐微微地笑了笑,心里的牵挂放下几分。
荀莺初试够了笔,重?新把名册拿在手里细阅点评,和身边好友嘀嘀咕咕。
“不能只我?一个跟你?说?。阿般,你?心目里的郎君,可要求高才?”
阮朝汐瞬间想起了满腹经纶、强拉着她品评诗文集的荀九郎,失笑摇头。 “不必高才。我?和高才谈不拢。”
“那你?可要求年岁比你?大?五六岁,四五岁这么多??性情稳重??气度高华?温文有礼?”
阮朝汐瞬间想起了如父如兄的荀玄微,如鲠在喉,说?话?都停顿了片刻。
“不必年岁差太多?,不必稳重?温文……”她深吸口气道,“性子活泼清浅的,就很?好。”
荀莺初轻咦一声,把手里摊开的名册往前递了递。
“说?起来?,他和你?年纪相差不多?,性子活泼清浅,你?又不求高才,倒是桩桩件件都符合。我?竟从未想过……”说?到一半就懊恼起来?,生怕惹了阮朝汐不悦,赶紧告罪就要合拢名册。“你?别恼。我?随便说?说?的。”
但阮朝汐眼?利。她一低头,惊鸿掠影的刹那,已经看清了荀莺初手中的那页名册,赫然?写的正是:
“颍川钟氏十二郎,钟少白”。
阮朝汐:“……”
阮朝汐在灯下轻轻地偏了下头,视线下意识地避开了面前的名字。
心弦陡然?波动,泛起一阵涟漪。
第61章 第 61 章
荀莺初走前悄声说话。
“我和钟十二脾性不投。我说往东, 他偏往西。我们见?面好?话都说不上三句就要?吵嘴。如?果中间没有你调和着,我和他早不见?面了。”
“但是十二娘,你不同。你温和沉静, 我看十二郎和你惯常能说到一处去?,他不肯听我讲话, 倒是能听你的。你刚才又称赞十二郎为人重情义”
不等她说完,阮朝汐随手捡起笔山上的一支细笔, 往荀莺初额头上不轻不重敲了一记, 起身开门。
“都快四更天了。趁天黑着, 赶紧回屋歇着去?。”
耳房方向?的门帘细微地颤动。白蝉在隔壁悄无声息地睡下了。
阮朝汐心想, 她们在窗边耳语,耳房那里能听到多少。白蝉和她亲厚, 但荀玄微是她的主上, 她会不会原封不动地回禀上去?。
灯吹灭了。阮朝汐躺在黑暗里, 对面墙上挂着的琴影若隐若现。
钟少白、莺初和她三个一起长大。每年酷暑时节, 必定要?过来山间凉爽的云间坞过两三个月, 彼此算是知根知底。
十二郎的性格确实不够好?。冲动易怒, 做事欠缺思虑。静不下心来读书,以至于?才华平平,和年岁出身都差不多的荀九郎在一处被乡郡里清议, 一个被捧到了天上,一个被踩到了地下。
但人就是这?样,天下完美无缺之人有几?个。活生生的血肉之躯,谁不是七情六欲,喜怒爱憎俱全。
冲动易怒, 年少热血。
做事欠缺思虑,千里一诺送行?。
阮朝汐看人, 确实不怎么看文采卓然,看的是人品。
她自己重情义,看人的人品里也极重情义。
阮朝汐在漆黑的深夜里,睁眼盯着白墙,想事,想人,想荀莺初半夜石破天惊的那句“他倒是桩桩件件符合”。
人和人当真不同。七娘那么清浅直率的性子,居然想找个类似荀玄微性情、年长五六岁,体贴包容的夫君。
她难道就没想过,被人一眼窥破内心,当做小孩儿无理取闹,不和她计较,才会对她体贴包容。
阮朝汐自己多思而?敏锐,极不喜欢被人窥心,但荀玄微偏喜欢旁敲侧击地询问她心里想什?么。
有时嘴里不慎露出几?句,就被揣摩去?了当时的所思所想,那感觉仿佛小兽被迫摊开柔软肚皮,在日光下露出隐藏不想见?人之处,滋味实在不好?受。
衾被蒙头的黑暗里,阮朝汐心里默默地想着。
如?果有个心思清浅直率的夫君,她一眼就能看出他生气什?么,高兴什?么,少了许多揣摩烦心,双方直来直往,应该能琴瑟和鸣吧……
抿紧的唇角不知不觉展开几?分。阮朝汐把衾被盖在头上,在黑暗里闭目睡去?。
天光大亮时分。窗外传来了喜鹊鸣叫。卧榻里酣睡的少女迷迷糊糊翻了个身。
似乎有人碎步过来探查,又轻手轻脚地绕过屏风出去?。
书房里传来模模糊糊的低声议论,“……还在睡着……”
“……七娘那边也未起身……”
“……昨夜太胡闹了……”
阮朝汐困倦得睁不开眼。
窸窸窣窣的动静,是白蝉和银竹打扫书房的细微声响。她们两个说得来,偶尔边洒扫时闲聊几?句,多数是银竹说,白蝉听着。
模模糊糊的议论声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