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冷漠的、微笑的注视着男人,默默在心中为他排练起了剩余的戏码。
两人喝着酒,聊着天;男人问瓦尔特这些年在做什么,瓦尔特便喝着咖啡、漫不经心的回答着他回答的全部都是谎言,因为这家伙不配污染他的任何往事。
聊到最后,男人终于提出了那个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邀请他问瓦尔特愿不愿意做他的养子,和他一起回马格德堡生活。
耳边传来咔嚓一声,瓦尔特仿佛听到上帝正在往自己的手枪里装上他射向命运的第一颗子弹;
于是他笑了起来,微笑的握住了男人伸过来的手,一字一句道:“当然。我十分愿意,先生。”
所有的一切都在今天改变……那个曾经盗窃、曾经贫穷、曾经在酒店门口弯腰给别人擦皮鞋的瓦尔特·莱特纳变成了公爵大人的“养子”。
男人带他回到了庄园里、住进了那座被当地人称为“白美人”的宏伟新哥特式城堡里,在这里他被主教洗礼,并拥有了一个新名字:埃里希·冯·布朗施维希。
像是一只云雀突然从尘埃里飞到穹苍之上,瓦尔特转眼间就拥有了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奢侈的东西。
男人教他如何像一名真正的贵族那样穿衣打扮,于是他就拥有了满满一房间的西装、衬衣、礼服以及靴子;
男人觉得他的口音太过“乡土”、像农民,于是就请来最好的语言老师矫正他的口音,并教导他法语、英语和意大利语;
男人要将他培养成一个真正的贵族,于是就让最严厉的老师教他钢琴、马术、击剑以及阅读;
对于这一切,瓦尔特没有任何异议、全盘接受,可他得到的越多,他就越憎恶这个男人,因为在他躺在舒适绵软的羽绒被里时总是能想到躺在谷仓里的母亲;当他得到一双价值几十吨煤炭、从意大利来的鳄鱼皮鞋时,他就总能想到为了过冬而死在犹太人枪下的里昂。
他在这座城堡里呆得越多,就对这一切越仇恨。
因为他发现当他和母亲在贫穷困苦的生活中艰难的想要生活下去时,这个造成一切错误的男人却已经娶妻生子,坐拥一切奢侈美丽的事物、过着最幸福安稳的生活。
他愈发的仇恨,愈发的冷漠,在每个辗转难眠的夜晚酝酿着复仇的计划。
瓦尔特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因此不到一年时间就被男人带去参加旧贵族们的社交;
在这些社交场合里,他学会了所有的生存技能。他善于说谎、善于伪装、善于察言观色、善于玩弄人心,最重要的是,他还擅长打牌,因此瓦尔特很快就在这些充满虚伪面孔的上流圈里混得如鱼得水;
男人们都愿意和他打牌、击剑、狩猎,因为他永远能让你赢得恰到好处、舒适开心;
而女人们则也愿意和他跳舞、喝下午茶、共进晚餐,因为他永远都是那么热情的夸赞你的穿着、你的香水、你的美貌,即使是你向他不停的絮叨抱怨父母的专横和丈夫的出轨韵事,他也永远都那么耐心真诚的倾听着你。
其中最喜欢他的人,就是他的“养父”、布朗施维希公爵。他喜欢向别人夸耀这个聪明的“养子”,也喜欢和他打牌,几乎每个在家的下午都会和他打上几局;
而每次和他打牌时,瓦尔特都会适当的输给他几次,既不明显也不过分,会令其开心、也会为自己赢得更多的利益,一切都刚刚好!
瓦尔特是如此轻易的讨到了所有人的欢心,除了那不可一世的公爵夫人费奥多拉以及她的两个儿子。
作为布朗施维希公爵夫人的费奥多拉同时拥有英国维多利亚女王以及德国腓特烈大帝的血脉,尽管此时德国已经没有皇帝,但在这座庄园里、在旧贵族的社交圈里,她仍然是如天鹅般高傲的存在。
她18岁时嫁给奥古斯都·冯·布朗施维希并为他生下了两个儿子,因此当丈夫突然将一名素未谋面的“养子”领回家中时,她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一切;
无法将怒火发泄给丈夫的费奥多拉,选择了仇恨瓦尔特,她嘲讽他的出身、嘲讽他的口音、嘲讽他身上永远带着一股贱民的酸臭味;
而她的两个儿子、亨利和菲利普则更加的肆无忌惮,他们当众称瓦尔特为“混种骡子”,并一次次闯入他的房间,在他的衣服和床上涂马粪;
除此之外,他们还喜欢和他玩一种叫做“猎人”的游戏:他们会以打猎为名将瓦尔特骗到森林,然后枪指着他的脑袋命令他像野兽一样奔跑起来;
当瓦尔特像动物一样在森林里狼狈的逃窜时,兄弟俩的枪声就和愉快的笑声一起如影随形的跟在他身后,迫使他精疲力尽的奔逃至天黑。
对于这一切,奥古斯都选择了视而不见和沉默的纵容,或许是因为他自己也对妻子怀有愧疚,但他无法弯下自己高贵的脊梁道歉,于是只好让瓦尔特代他去“赎罪”;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直到一天晚上亨利和菲利普锁上了瓦尔特的房门、试图将他烧死在房间里时,奥古斯都才叫停了这一切;
那天晚上奥古斯都提前结束了纽约的旅行回到家中,因此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
这个本来疲惫且忧郁的男人对两个儿子暴怒无比,然后不顾妻子的尖叫和哭喊命令管家将他们带去城堡的阁楼关禁闭;
等处理完这一切后,他让瓦尔特来到了书房里,对他说:
“你愿意去纽约吗?我在那里有几个在华尔街工作的朋友,他们会代我照顾你……”
对此,瓦尔特挑了下眉,然后便直接了当的问:“你需要我去帮你做什么?”
“……”
奥古斯都没有料到他是如此直接,他看着眼前这个被烧掉一半头发、身上还染着黑灰的“养子”,心情突然变得很复杂,于是就叹了口气,郁郁道:“这个世界已经变了……贵族的利益未来迟早会被新兴的富人们瓜分,所以我需要你去美国替我们找到一条未来的路。”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让你的两个‘亲儿子’去?”
瓦尔特挑眉,嗤笑着问。
“因为他们是从小生活在这个安乐窝里的幼犬,从未见识过外界的风雨。”
说着,奥古斯都便握着烟斗转身去了书房的窗边,他惆怅的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沉声道:“历史上没有一个王朝能永远存在、也没有一个贵族能够永不消逝……在世界的另一端,我看到了一个崭新的帝国正在崛起……所以,你去那里吧,那里会是一个充满机遇的新世界。”
瓦尔特望着男人的背影无声的冷笑了起来,而在其转身的一瞬间,那种故作温顺、谦逊的微笑立刻取代了冷笑:
“好的,先生。我会完成你的期待的。”
他顺从的回答,然后就在对方的挥手示意下转身离去;
十天后,当从汉堡出发的邮轮抵达纽约港口时,瓦尔特站在船头欢呼雀跃的人群中、对着那座高举火焰的自由女神像默默发了誓:
等他回去时,他会把憎恨之人最珍视的东西毁掉、让他们所有人都痛不欲生。
游轮入港,汽笛轰鸣,眼前那由无数高楼大厦组成的钢铁森林成了瓦尔特新的斗兽场,而他,即将在这里完成最后的历练……
……
“你居然还去过纽约?”
听到这里,原本靠在他身上一言不发的女孩儿,忽然有些惊讶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