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松村地处偏僻、交通闭塞,但胜在山清水秀、田野富饶,因此世世代代住在这儿的人家大多能够自给自足,日子也算安逸。

除却春桃家。

春桃十岁那年被原来的父母嫌弃是女孩,丢在了树林里。林子天一黑,东南西北哪哪都分不清,她哭着喊了一天一夜的娘和爹,又饿又害怕,快要晕倒的时候,被一对到林中拾柴的夫妻捡回了家。

于是,她有了新的家人。

夫妻俩善良又和蔼,唯一的儿子比她小一岁,漂亮得像是面团捏出来的仙童娃娃,可惜七岁那年高烧烧坏了脑子,表面看上去安静乖巧,智商却永远停留在了这一年。

因此家中有了春桃后,村里慢慢的开始传起来风言风语,都说这小丫头是洛家老两口给自己傻儿子配的童养媳。

春桃却知道才不是呢,洛爹洛娘是把她当亲生闺女养。

洛爹年轻时候家庭条件好,读书多,说春桃这名字起得太随意,问她想不想换个名字。春桃却拒绝了,她倒很喜欢自己的名儿,春桃春桃,听上去就能联想到春天里才种下的小桃树,枝丫嫩绿、生命力旺盛。

桃树扎根在大地、挺直脊梁,昂扬铮铮自地母处汲取营养、茁壮成长。

春桃要长成大树,为洛爹洛娘还有弟弟遮风挡雨,好报答这份恩情。

可天有不测风云。

那年,她十三,弟弟十二,洛家老两口因一场暴雨葬身大山,留下她们两个孤苦伶仃的娃娃。

春桃披麻戴孝在二老灵位前跪了一宿,眼泪都哭干了,被她抱在怀里的弟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昂着那张还没长开的漂亮小脸,眨着眼睛问她:

“姐姐不哭……姐姐,爹娘为什么要躺在硬盒子里面睡觉呀?”

春桃心脏一揪,抱着弟弟又默默流了一阵泪,才发誓以后都不要再哭。

从此,姐弟俩便开始相依为命。

春桃脑子聪明,发了狠的读书,她初中毕业之后就开始在家里自学。白天做手工到镇上卖,晚上就开始挑灯夜读,满心满眼都是要考到外面去,带弟弟去更大的城市里生活。

弟弟也好乖,知道她想读书,又心疼她熬夜,便常到村子里打零工减轻她的负担。自从洛爹洛娘去世后,家里穷的一清二白,弟弟发育期没跟上营养,个子又瘦又小,像只长不大的猫崽子,吃力帮人挑水种地后拿着薄薄一沓纸钞对她傻乎乎的笑,看得春桃眼睛发酸。

好在一年前,村上新来了个画家。据说在外名声显赫,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到他们村子里隐居,平时也会到村上的学校教教美术,画家人长得儒雅帅气、对娃娃们也耐心,村子里的人很尊敬他,都叫他夏老师。

也许是出于同情,或是其他她不知道的原因,夏老师偶然遇到了帮村民喂兔子的弟弟后,便主动提出弟弟可以到他家中,给他当整理画具的助手,工资按月付。

这下春桃不必担忧她不在时弟弟会被欺负,家中又有了额外一笔收入,虽然不多,但恰似雪中送炭,足够她可以挤出更多的时间为她和弟弟的未来努力。

日子在夏老师的帮助下一点点好起来,春桃真的很感激这个善良的男人。

这天,她和往常一样中午就卖光了所有的东西,又去买了书本习题册和一些生活必需品,回到村中时已经临近黄昏。

大包小包路过村口的时候,几个游手好闲的坏孩子看到了春桃,便嘻嘻哈哈跟上去,嘴里不干不净取笑。

“这不是小傻子家的媳妇吗?哪来的钱买这么多东西,该不会是给傻子戴绿帽子了吧!”

十五六岁的男生,正是对这种话题最感兴趣的时候,什么荤话都敢往外说。

他们瞧着春桃那张麦色又健康娇俏的脸蛋上因劳累而微微溢出的汗珠、面颊红扑扑的好看极了,愈发大胆起来,便跟上去,哄笑着调戏:

“春桃,走这么快干什么?着急回家给你的傻男人喂奶吗?”

“哈哈哈,那傻子哪知道怎么日婆娘?估计只会傻乐着往婆娘怀里钻吧!”

“你真别说,那傻子虽然脑子坏了,模样倒长得比村里大姑娘们还水灵。春桃,听说镇上有专门卖屁股的婊子,不如下次你带你家傻男人去吧,说不定比现在挣的还多……啊!”

那坏家伙正说得起劲儿,冷不防被一块石头狠狠砸在嘴巴上,他登时惨叫出了声,一捂火烧似发疼的嘴,果不其然摸到一手湿热的血。男生瞬间就怒了,气急败坏抬起手指对他怒目而视的少女,大着舌头骂:

“操,臭娘们,你他妈疯了?!”

旁边的其他男生们见势不好,也撸起袖子准备围过去动手。

却被少女捏在手里的一柄水果刀,吓到纷纷站在原地犯起怂。

“小宁是我的弟弟。你们谁再敢说我弟弟的坏话被我听到……”

春桃发育的早、个子高,沉下脸时柳眉倒竖、看上去又凶又不好惹。她就冷冷握着刀看这群毛还没长齐的小男生,语气不善警告他们。一句话说到最后时,刀子用力往旁边的树干上一扎

“嗤”的一声牙酸轻响,刀身登时入木三分。

“我就割了你们嘴里那根烂舌头,丢去喂狗!”

这帮坏孩子也就是小打小闹的嘴花花,哪里见过如此狠人?被吓得身子具是一阵,就连那捂着嘴的也不敢骂了,跟一群见了鹰的小鸡仔似的,扭头就跑。

春桃将刀从树上拔出来,有点心疼的仔细擦了两下,才又背起被她放在地上的东西走回家。

洛家的小土屋在村子最角落,两间房一个小院子,加上一块田、护院的大黑狗小花,是洛爹洛娘给他们留下的所有财产。

春桃将包裹放到院子里,才整理整理衣服走进门,嗓音带着笑、喊弟弟的名字,叫他出来吃饭。

天色已然开始昏暗,盛夏霞光如火,落日最后一点余晖笼罩在姐弟二人相依为命的房屋之上,将那并没有开灯的里屋都映出几分瑰丽玫红的光泽。

春桃又唤了两声,才听黑漆漆的里屋窸窸窣窣一阵有人从炕上起身的响,过了几分钟,个子瘦小的白皙少年走到门口,眨着眼睛看她。

分明是今年过完生日就满十八岁的小少年,看上去却像是个未成年,单薄瘦削的身上松垮垮穿着姐姐给他的衬衫,又白又软的手掌只能从长长的袖子下露出几根手指来,抓在泛黄掉漆的门框上。

他昂着脸好奇地看春桃从包裹里翻出来的东西,分明也没少吃苦受累,可一身皮肤怎么也晒不黑,还白的像牛奶。柔软细碎的栗色短发下,猫似的杏眼清澈纯然,鼻梁挺翘、嘴巴看上去又软又小,漂亮的好像是摆在镇上大商场橱窗里的人偶娃娃。

少年毛茸茸的脑袋微微歪着,颈后略长发尾扎着的小揪揪也晃了晃,像是兔子的短尾巴。他虽然心中好好奇,但又怕打扰到姐姐,见春桃终于把所有东西都整理好后,才嗓音轻软的开口问:

“姐姐,今天晚上吃什么呀?”

春桃便将自家的乖弟弟拽到院中坐下,打开买的千层蛋糕盒子,用叉子挖了一小块塞进对方嘴巴里。

“姐姐瞧镇上的小孩都爱吃这个,小宁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