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敢说,二堂哥也只当他受了太多委屈,一时难以控制情绪。

机场建在第一城的边缘,下了飞机后,还要再坐三四个小时的车才能到家。

此时已经是是晚上九点多,虽然已经路途上已经疲惫非常,但波尔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连夜回庄园,以免夜长梦多。

凌晨两点出头,面包车停在熟悉的庄园门口。

小少爷担惊受怕了一路,哭累了也只是靠在自己二哥胳膊上眯个十分钟,直到阔别已久的亲人从家中鱼贯而出挤在车门口接他,他才终于感觉到一丝丝真正逃离的安心。

像做梦一样,就这么离开了囚禁自己接近一年的地狱。

大伯母是大家闺秀出生,善良温婉,可怜尤利自幼失去双亲,向来把尤利当自己最小的儿子抚养,此刻激动起来完全将惯来的端庄抛之脑后,踉跄上前把他抱进怀里,泣不成声。

尤利从她的肩膀上抬眼看向其他人,发觉将他团团围住的长辈们竟都肉眼可见地苍老了许多。

即使是才五十岁出头三伯,头上也添了不少花白的发丝,可见这分别的一年来他们并不比自己好过。

从未如此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是被爱意包围着的,他鼻头一酸,已经哭肿了的眼睛里又要掉下泪来。

众人便又反过来手忙脚乱地哄他。

许是波尔在路上已经打过招呼了,没有人对他脚上的断链提出疑问,只是像真正的久别重逢一样,热热闹闹地将人迎进家里。

里兰斯家赎回庄园后,又重新装修、添置家具,将庄园再次修整为以前的样子,尤利踏进家里,只觉得全然没有一丝陌生,此处还是他从小见到大的模样,就好像不幸从未降临。

真好……

他想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日思夜想的这一天到来地太过突然,突然得让人没有实感。

已是半夜,重逢的嘘寒问暖并没有持续太久,尤利被带着洗了个澡,紧接着就被按到舒适柔软的床上。

四姐姐温婉细心,看出他满心不安,便用轻柔的手摸了摸他的头,轻声安慰道:“睡吧,别怕,今晚大哥会在外头守着你。”

小少爷抓紧了被沿点了点头,目送她离去。

房门被轻轻掩上,他往被窝里缩得更深,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四十 噩梦

他在一片惨白的灯光中睁开眼睛。

天花板是粗糙的水泥抹面,最中央的位置挂了一盏刺眼的白炽灯,空间狭小得一览无余,微微一动,身下的铁架床就吱呀吱呀地发出声响,阴森又恐怖。

哐当

斜对角的牢门发出开合的声音,硬底军靴敲击地面,朝着小少爷的方向靠近,一声又一声,像索命的厉鬼。

他便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起来,直接翻了个身摔下地面,膝盖与地毯撞击发出一声闷响,震得自己心头一跳,头也不敢抬,只知道唯唯诺诺地调整身姿,以陈腐的姿态跪好。

男人在他面前走过,深蓝色的裤腿包裹在光滑照人的黑色皮靴中,勾出一双结实有力长腿。

身侧的铁架床摇了摇,显然是对方在其上坐下。

“里兰斯殿下。”带着白色手套的手伸到面前,掐住他的下颌往上抬,明亮的灯光刺得他不受控制地眯起眼睛,眼角也挤出一滴生理性泪水。

与此同时,阴沉沉的低语在耳边响起:“你该不会还以为,你能在我手中逃回去,继续当无忧无虑的小少爷吧?”

瞳孔终于适应了光线的变化,他透过朦胧的泪眼,看见眼前赫尔曼勾起一抹诡异的笑意。

那笑容越咧越大,片刻后竟大到突破人类极限,变成一道恐怖的裂缝,横跨男人的整张脸,裂缝中,密密麻麻的利齿排了满嘴,甚至可以闻到其中腥臭的血味……

尤利猛然睁开双眼,看着头顶上洁白平整的天花板,心脏剧烈地跳动。

还好,原来是梦。

室内没有开灯,左侧的窗帘拉开了一条小缝,一道黄灿灿的阳光照进来,铺在床尾,将一室昏暗切割成两半。

他坐起来,愣愣地看着虚掩的房门。

外头传来隐隐约约的交谈声,似乎隔了有一段距离,但由于说话的人实在是太激动了,故而声响很大,穿破层层阻碍,飘荡到这被人遗忘的角落里。

心里升出强烈的好奇,他悄悄推开房门,踮脚来到了客厅。

却见平日里时刻紧闭的大门此刻半开着没有阖上,这间军官宿舍的主人并不在客厅里。

他扒着门探头往外看,只见对面的门也是大大敞开着的,有两个男人正面对面交谈,一个红发男人坐在轮椅上,表情狰狞。

黑发男人则背对这边站着,低声说了句什么,尤利没有听清,下一秒就听见瓷器摔落在地炸开的声音,尖锐又响亮,吓得他缩了缩头。

“我在他身上装了三个定位,就不信找不到他!!”

耳边响起男人几近疯狂的咆哮,带着强烈的掌控欲与怨恨,即使那情绪的对象并不在现场,也让听者不由得抖了抖,双腿有些发软。

尤利扶了扶身旁的鞋柜站稳,还打算继续听下去,身体突然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脸上刹那间血色褪尽,抬头,才发现黑发男人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垂下来看他的眼睛里满是危险。

“你也一样。”他说。

第三次睁开眼睛,眼前终于是入睡前所见的由丝绸蕾丝编制而成的华丽床帐,整个房间只有他一个人,没有洛克,也没有赫尔曼。

他松了一口气,在松软的大床上翻了个身,拉紧了身上的被子。

似乎是天亮了,外头开始陆陆续续有佣人走动的声音,甚至可以听见楼下花园里园丁用大剪刀修剪枝叶的咔嚓声,一切都熟悉得令人想要落泪。

有人轻轻推开了他的房门,脚步轻柔地走近,掀开床帘隔着被子摇了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