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音乐厅规模不大,学生演出时却很难坐满人,但此刻前排坐满了业内的权威人士。
十分钟前放下的手机里有陆家父母发来的短信,请求她再去送陆思杨最后一程。
孟遇雪坐在台上,如同过去每一次演出般心如止水地按下了琴键。
谢幕时上台送花的是另一个华人女孩,叫严雨。孟遇雪对她很有印象,她记得以前经常在琴房碰见严雨,刮风下雨,严雨都会准时出现在琴房,使用时长记录里她常年排行第一,几乎琴房的每一台琴都留下过严雨手指被磨破的血迹。
和孟遇雪截然不同,严雨是没有天赋,只能依靠后天努力的那种人。
她把包裹得漂亮精致的花束递到孟遇雪怀中,用那种不掺任何杂质,单纯带着向往的目光看着她,说:“你知道吗,以前我还暗暗把你当过对手,想着一定要超越你。”
说完,严雨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可现在我认输了,不得不承认我们之间的起点是不一样的。上个月我也在这里演奏了一次,那个时候我哭了,我觉得这已经是我人生中最没有遗憾的事了,直到今天又看到你,我才发现原来有些美梦是我连想都不敢想的。”
严雨看着她,很诚恳地说:“遇雪,恭喜你的巡演顺利结束。”
回到后台后巡演经纪人来找她聊长期合约的事,孟遇雪在灯光下打量自己的手,尾指因为高强度的演出练习已经变得有些弯曲,她收回手,说:“不用了。”
“那你是准备签约公司了吗?”经纪人大方道,“虽然不能继续合作很遗憾,但我也依然祝福你。”
“不是。”孟遇雪平静道,“我准备退圈。”
经纪人手中的合约被攥得差点变形,她看着她,像是听见了什么鬼故事:“为什么?”
手机里是严雨的朋友圈,基本上除了练琴还是练琴,她打了哈欠,懒洋洋道:“因为好累,不喜欢。”
这话落到别人耳里听起来像任性的小孩子发脾气,经纪人软下语气,劝她:“亲爱的你不要开玩笑了,你知道你现在有多耀眼吗,相信我再坚持下去的话你一定能成为一代大师,你知道这是多少人一辈子都无法达到的高度吗,你现在已经是触手可及了。”
“我知道,但是我不喜欢。”
那些掌声鲜花都让她觉得麻木,功成名就四个字对孟遇雪而言没有一丝诱惑,她无法从这场名利追逐的升级游戏中获得一丝取悦自己的快乐。
但有人比她更渴望掌声,有人比她更需要舞台。
就像小时候每次开家长会前,她都会故意考很差,这样住在隔壁家的同学就不会在开完家长会回去挨骂。
孟遇雪不一样,考试就算拿零分,爸妈也不会对她有一句苛责。她不缺少爱,也不需要向谁证明自己。
回国的第一年,孟遇雪屏蔽了邮箱里的一切工作邀请,一个人出去旅行,风景看多了就觉得都差不多,无聊的旅途中感情便成了她的消遣品。
上一站吻过的人在下一站就会被她抛弃,孟遇雪连那些人的名字都记不清了。直到她结束完旅行回到家,发现那些人竟然千里迢迢地来找她,在发现对方存在时大打出手,最后的结局以三人住院,一人刑事拘留画上句号。
被拘留的那人家境不错,请了国内排名前三的律所辩护,孟遇雪作为重要人证自然要和律师接触,见了面才发现接下这个案子的是沈构。
陆思杨死后孟遇雪便再也没和他见过面,沈构父母和陆思杨是世交,陆家将罪责都怪在沈构头上,同沈家合作彻底崩盘。沈构被逼着回国负荆请罪,临走前沈构问过孟遇雪,你还会记得我吗?
孟遇雪说,我记性应该不算差。
他用力拥住她,没有让她看到自己的眼泪。
没有对她说“等等我“这种话,而是说:“不要忘了我,好吗。”
官司结束后沈构才终于开口请孟遇雪吃了重逢以来的第一顿饭。
餐桌上孟遇雪打量着他比从前增添了几分沉稳的俊秀眉眼,笑着问,“我没有忘记你,那你呢?”
桌面的昏黄烛光映得他眉眼柔和:“我也没有。“
说完,又低声补了一句:“我没有停止过想你。”
露骨的情话因为他的外貌而少了几分肉麻,多了些真诚,孟遇雪饶有兴致地问:“那你现在在想什么,也在想我吗?”
“嗯。”沈构垂下眼,温声道,“我在想怎么才能长久地留在你身边。”
“想出来了吗?”
沈构露出略带无奈的笑容:“想不到,需要你给答案。”
“我也不知道。”孟遇雪把杯子举起来,和他干杯,“等我多谈几个再回答你吧。”
于是沈构见证了孟遇雪身边的人来来去去,他始终礼貌地作为旁观者不过分打扰,但那些人依旧对他抱着敌意,会故意地向他炫耀和孟遇雪的甜蜜,或者是恶意地在孟遇雪面前挑拨她和沈构的关系。
孟遇雪问他:“生气吗?”
“有一点。”他笑了笑,又露出自嘲的表情说,“但我没有立场生气。”
二十二岁的生日那天,孟遇雪的男朋友因为沈构送的礼物和他重复了而一哭二闹三上吊:“他凭什么也送你戒指,你只能收我的戒指,宝宝,我帮你把他的礼物丢掉好不好。”
孟遇雪温柔怜悯地看着他,说:“还是我亲手丢掉吧。”
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下,她的手掠过了沈构送的礼物,举起了另一个盒子,毫不留情地扔进了垃圾桶。
那天夜里,沈构收到了孟遇雪的短信:“我有答案了,你要听吗?”
*
“我还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愿意把精力浪费在一群毫无作用的花瓶男人身上。”梁熠见了她,聊不到三句便又扯到老生常谈的话题上,“你退圈该不会还是沈构逼你的吧,要你做全职太太?他们家的确很封建,特别是他那个爷爷,古板得像清朝老僵尸,你还是该和他离婚。”
“我退圈和他没有必然关系。”孟遇雪淡淡道,“你不必把我想得这么狭隘,我只是单纯地对这件事不感兴趣。”
梁熠面露不甘:“我还是觉得是他蛊惑了你……你应该离婚的。”
“梁先生,我不是来跟你探讨我的婚姻话题的。”
“那你想谈什么。”屋内没开暖气,但梁熠却还是嫌热般地松了领带,他的手刻意地在自己领口徘徊,领带要落未落。
“不会是谈另一个男人吧。”
孟遇雪像是看不下去那般,隔着一张休息桌俯身过来伸手扯掉了他的领带,但她并未坐回去,而是继续抓住他的领口,手指摩挲着他的衬衫纽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