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1 / 1)

石青鄙夷她,嘲笑她。

那时,卫燎家里出动了形形色色的人,各种十八班武艺都使出来,只为拆开他们,但三月都生生的挺了下来。

但她,终究挺不过石青所揭开的秘密。

自小到大,她在人前低人何止一等,总要习惯性的躲藏着那些眼光,怯懦于不知何时母亲就要开始的疯狂、色厉、内荏,怯懦于那些假装善意,但不知隐藏着何种恶意含义的关心。

那是她一生的芒刺。

三月以为自己已经很坚强,但实则不过是一本陈年小说里的台词,蜗牛的壳儿,坚硬不过是脆。

蓦地,一个悠扬甜美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对不起,燎,他们在叫你。”

苏西手里攥着一张紫色餐巾,立在书橱旁,阴影恰好投在她身上,谁都没有察觉她到底在那儿站了多久了。

卫燎无声地往后移了移,松开椅子的扶手,转过头对苏西说:“多谢。”

说完走回宴客厅,红色裙子也随之慢慢离去,由始自终没看三月一眼。

三月将头埋在膝盖间,忍不住想苏西腰身步态柔软,却真是萧瑟。

第二天褚颖川开车将三月载到了一个明亮整洁的车库,里面十数辆名车,包括那辆天价昂贵的布嘉迪爱马仕版,闪闪发光,士兵列对似的展示在眼前。

三月忍不住问:“带我来这干什么?”

褚颖川领着她走到车库的最里面,指着一款老式的奥迪说:“这是我十八岁成人时,有生以来收到的第一辆车。”

三月有些摸不着头绪,但还是顺着他的话说:“很好的车,你爷爷的眼光很好,即使……即使款式已经有些老了。”

“我有时候喜欢上这来,只是……”褚颖川点点头,深深地看着三月,不动声色顿了顿,又说:“只是想感受我第一次见到它的感觉。”

车库里没有阳光,只有一列闪烁的荧光灯,而褚颖川的背对着等光,双眼在阴影里闪闪发亮。

三月微微退开一步,自包里取出盒还未开封的爱喜,静静拆开点起来。淡白的烟雾自呼吸里,自涂抹油腻的嘴唇吐出,向上游着游着,直至再也不见,三月才开口说:“重温曾经的喜爱,心里是种安慰依靠的感觉。”

“但事实是……后来父亲在褚廉成年时,送给他一样的一款,从此后我再也没开过这辆车。”

褚颖川想,似她这样风尘打滚过来的女人,怎么会没有心计与过去,只要她能清楚自己有多少可以盘算。于是,笑了笑继续说:“如果我今时今日仍旧执意要开出去,有没有当时的心境不说,想必也只会颜面尽失而已。但是明明清楚,却仍旧很想开出来溜上一圈,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三月轻轻一笑,眉解语,目传情,微微摇头时,一头卷发如同春日里树上的花,簇簇拂动。

“我觉得应该忘记。”

褚颖川笑意加深,略仰起头,带着俯视的意味说:“我同意。”

桃花和愚人节

三月继续和褚颖川在一起。

所谓的在一起有时候是整个礼拜天天形影不离,有时候个把月也见不上一面。

但相处始终开心,褚颖川似乎是吃的鼻祖,哪家挖来新厨师,哪家新出菜品似乎总是能清楚知晓,三月却并不是讲究吃的饕餮。反而对各式各样的美酒情有独钟,日式的清酒,韩式的米酒,中式的黄酒……

褚颖川从来没见三月喝多过,倒是他自己酩酊大醉时,在深夜的车道上飞驰,飙到一百八十迈以上是惯常的事。唤作别的女人早就仓皇大叫,反观三月倒从不害怕,打开车子的顶窗,伸出手在夜风里哈哈大笑,长发飞散好似城市的夜空,闪闪发亮。每当此时此刻,她的面颊也红润起来,仿佛是她唇间残存的冰霜珍珠唇色,幽兰的牌子。

有时候还不够,开了洋酒坐在顶层的封闭阳台上,穿着长及脚面的睡袍,漫天夜景下一杯接上一杯,一直喝到两人沉沉睡去。常常是在刺眼的阳光中醒来,宿醉的他素来有起床气,三月从来不去计较,放好水弄满泡泡浴,滑至他的身后,轻轻的揉着他抽痛的额角。

日子仿佛过的很开心。

直至褚颖川去了一趟美国又转回帝都过年,一个半月回来后,再找三月却怎么也找不到。这时,恰巧也是三月份。

反而愚人节这天,接到三月电话,说刚从老家过年回来。褚颖川一边的眉无意地向上挑了挑,记得年前曾问过,而她说不会回去。

此时,乐天同他一起从洗浴中心的水疗馆出来,白浴巾裹着由鲍鱼鱼翅野味豢养出来的肚腩,正对镜自怜,哀叹眼看竟成一道名菜东坡肉。转眼见褚颖川的神色,也没如何上心,只是问:“谁又同你开节日玩笑呢?”

VIP的换衣间里,最讲究的就是红木制的更衣柜,褚颖川一手撑在柜门上,想了想,说:“你先去应酬着。”

更衣柜后,穿过马赛克铺装的甬道,拾阶而上就是VIP的茶餐棋牌区,照例已定下一局,只差他们。

红木门上刻的是丘比特像,憨态可掬,很引人发笑的模样。褚颖川也真就笑出来,缓缓收回手,说: “我有点事。”

说完,也不带乐天反应,穿好衣服就走。

回到酒店时,三月刚摘下围裙,纯黑的及膝纱裙站在厨房里印度红石的地上。袖子由肩胛处的极紧,到手腕出反倒是极散,张开手抱过来时,蝴蝶的翅一样,十分佻巧。

褚颍川心里忍不住一热,但不肯细想,只告诉自己小别胜新婚。于是,手自她的背不疾不缓的滑,直至腰下,才知她到底穿得太少了些,不由说:“才十度,也不怕俏出病来。你老家有那么暖和吗?”

三月笑笑,转开话问:“猜猜我做什么给你?”

其实他早就闻到,弥漫的水蒸气里,潮湿而芬芳,活生生的,如三月抚着他脸颊的气息。

三月厨艺极差,但唯有三鲜蛋蒸得顶好,仿佛水嫩的豆腐,他却故作不屑的说:“除了蒸蛋,你还会什么?”

三月双眼灼灼的瞪向他,睫毛轻颤,巧笑倩兮地说:“我煮方便面的手艺最好。”

褚颍川心头立时如烈火加碳,热的周身滚烫。察觉他的神色太过,三月湿润的眼,下一刻又伏下,掩在细密长长的睫毛里,移开目光。

这晚,许是因为新换的簇新蚕丝被,软厚的贡缎床单,雪白的枕头,又也许因为夏奈尔五号尾调残存的味道,褚颖川睡得极熟。

睁眼时,已经日上中天。浴室里隐隐跑调的英文歌,想来她又在洗泡泡浴。

习惯性伸手拿烟时,不成想碰翻了她放在床头柜上的杏黄色南瓜包,里面掉出一张照片。褚颖川捡起随手翻转,心里堵的火,霎时熄灭,凝结成冰。

照片里看不出地点,只有很大的一片热热闹闹的桃花。依稀风很大,花瓣铺天盖地,从花瓣的缝隙间,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蓝的反成背景的碎片。

她独自坐在树下,对着前面仰头微笑,笑容仿佛一朵盛开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