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饶命啊,陛下……”
“饶命?你卖出大小官爵数十位,敛财上千万时,可有想过让朕饶命?”元胤抬脚便踹到了常瀚宇的肩头,将他踢翻在地,指着一旁的杜金堂,冲着常瀚宇怒道:
“十万两纹银卖出一个知府之位,他却在云州杀了蒋知府满门,随后便大肆敛财,占耕地,抢农田,建豪院,加赋税,甚至强抢民女,如此作恶多端的一个人,吏部尚书,常爱卿!你便是这样为先皇效力,为朕尽忠的不成!朕的天下,若是有了你这样的任官之人,手下全是这种毫无人性之徒,朕哪里还会有个太平江山!”
元胤言辞激烈,就连语调也不再似从前那般稳健,涨红了脸颊,可眼中却是噙了泪,他别过脸看向别处,眼中怒气减少,更多的却是自嘲,也是嘲讽。
而凉亭中,乃至整个国学监的花园都是一片寂静,静的就连风吹过荷叶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一直在花园外站着的萧戎神色轻松,身上的夜行衣也未曾换下,他侧耳听着园内元胤那一声声的质问,忽的抬头瞧了瞧今日的天,格外的澄净,没有丝毫的云彩。
他的心头一片清明,随即颔首,就连眼神也格外的柔和,一旁的苏文方瞧着萧戎的模样,不由道:“原来萧兄也是有这样柔情的一面?”
“陛下长大了,一定会是个好皇帝。”萧戎倾吐出口,随即伸手脱着身上的夜行衣,苏文方见状也前来帮着给他整理发髻:
“萧兄,我忽然有些想考科举了?你觉得以我的才学,能否考中那状元之位啊?”
萧戎脱掉了夜行衣,白术也送来了官服伺候着他穿上,萧戎瞧着苏文方道:“墨竹公子之名,便值状元之位。”
“好,如此一来,将来朝堂相见,还望萧兄提拔一二。”苏文方听着萧戎如此说,连忙后退一步,揖礼一拜。
萧戎直剌剌的瞧着他,有些不解:“你不是不想入朝为官么?”
“萧兄说过,陛下会是个好好皇帝。”苏文方笑着回道,萧戎略微勾唇,虽是一瞬,却是看的苏文方一愣:“萧兄竟然也会笑?”
萧戎不语,戴好了官帽后,便捧着何文瀚拿过来的证据迈步走进了国学监内的花园。
“萧爱卿,你来了。”元胤并为回头看他,只是听见了他的脚步声便能断定来人究竟是谁。
“臣参见陛下,陛下,臣此番前来便是送上吏部侍郎何文瀚所记载吏部尚书所犯之罪行,还请陛下过目。”萧戎双手将何文瀚所书的罪状奏折送到皇帝的面前。
元胤缓缓回过身,瞧着凉亭下站着的萧戎,神色清峻冷艳,双眸低垂,他略微侧首,小路子便立即领命上前将萧戎送来的奏折取来递到元胤的手边。
元胤拿过奏折摊开,仔仔细细的瞧着上面的所书的罪状,一条条,一件件,皆是触目惊心,看的元胤终于是用力的将奏折掷到了常瀚宇的脚边,怒视着他:
“朕的好爱卿,大魏的好臣子!”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常瀚宇终究是没能逃过,一直跪伏在元胤的面前叩首悔恨的痛哭。
“饶命?晚了。”元胤神色如常,眼中含着的怒意,轻声吩咐道:“来人,将这视国法君规如无物的吏部尚书革去官职,交由大理寺审理,云州知府知府杜金堂,拖出去,斩立决。”
第47章
元胤命令一下, 侯在园外的侍卫便一拥而入,朝着凉亭而来。
杜金堂脸色惨白,瘫在地上, 双眸涣散, 如同死尸一般任由着侍卫拖着出了国学监。而常瀚宇则是双眸紧闭,脸上丝毫没有悔意,任由着侍卫们将他带走。
太尉府中, 一身月牙白锦袍的许政在花园前用心的侍弄着花草,又舀了水浇上,一身玄色劲装的朔月缓步从廊上走来, 瞧着认真侍弄花草的许政,抱拳行礼道:
“大人, 宫里传来消息, 吏部尚书的事败露了,被陛下革职移交了大理寺。”
许政浇水的手微顿, 敛了双眸, 顺手将水瓢扔进了水桶里,冷哼一声站起身来,回眸瞧着朔月道:“不过是个淹死的卒子, 无妨。”
朔月瞧着许政那清冽的模样, 眸光深邃清冷, 仿若那冰雪中迎风盛开的花。许政似察觉了一旁的视线,忙侧眸睨着朔月,朔月微微一愣, 随即颔首继续道:
“既是淹死的卒子,那便没有活着的意义了。”
许政点头瞧着朔月,许久才道:“去吧。”
朔月再次抱拳行礼后,转身便离开了太尉府。
虽说六月已过,可这天却不曾凉爽下来,天空瓦蓝澄净,偶尔一丝凉风吹过依旧舒爽无比,绿萼居中祠堂上建着的楼台小榭里,萧戎与元胤相对席地而坐,面前的小几上摆着冒着热气的茶水。
元胤乖乖巧巧的坐着,偶尔抬眸瞧着眼前这位脸上依旧没有太多表情,正在斟茶的萧戎,低眉颔首间,高挺的鼻梁更是引人注目。
“萧卿,你真不打算与朕说说,那吏部尚书为何在牢中自尽这件事么?”元胤坐直了身躯,略微昂首,抬了下颚说道。
萧戎将茶杯端到元胤的面前,随后才抬眸瞧着眼前这位渐渐褪去稚嫩脸庞的少年,多了些许的俊逸,眉眼五官更显的清秀,却又格外的好看,他略微颔首道:
“陛下心中不是已经有了答案了么?”
“可朕不信。”元胤神色认真的说道。
萧戎颔首,端了茶杯轻嗅了嗅,轻抿一口后才道:“陛下不是不信,是不敢承认,自古这皇权便是众人所争夺的对象,在位者防着他人夺位,心有不甘者便日日觊觎皇权。”
“可就算是朕的兄弟们,大皇兄虽与萧卿同岁,可自幼体弱多病,二皇兄早夭,三皇兄是最有能力与朕夺这皇位的,奈何出生低微,朝中无人扶持,五皇弟志不在庙堂,时常与商队流连与西域各国,倒也自在,六皇弟元皓……是朕最疼爱的弟弟……”元胤瞧着眼前的萧戎,遂认真的说着自己的这些兄弟。
因为在上一世,大皇子元颂因着体弱多病,在一次狩猎跌下马后受了内伤,等到消息传到京城之中时元颂已经薨殁了。三皇子元桀在封地暗中培植心腹兵力,被人告发后府中上下皆无一生还,五皇子元禄与商队流连西域各国,后与西域一国的公主成婚。
故此元胤异常笃定自己的这些兄弟中,就算三皇子有心与他争夺皇权,可到底他还没有能力在朝中安插自己的人手。
“陛下似乎是忘了先皇了,陛下有几位叔父的才能不在先皇之下,甚至一度威胁到先皇的太子之位,好在我祖父在朝中根基稳,又有武安侯辅佐,故而先皇的才得以稳固。”萧戎搁下茶杯,轻缓说道。
元胤仔细的回想着上一世里自己的那些叔父,似乎很少听到那些叔父的消息,就算有的,也都是寿辰时送些寿礼过后,收到他们的上表。
“这样说来,朕对这些叔父们,的确是不太了解。”元胤虽如此说,可到底这心里却隐隐的有些不安。
“陛下可还记得刑部尚书替换死囚所得的银两,抄没家产时却只找到了三成银钱,吏部尚书卖出官爵数十位,所得白银近百万两,而他在牢中自缢之后,抄没家产时却依旧只有三成,陛下可有想过,这另外的七成银钱又去往了何处?”萧戎瞧着略微有些不安的元胤,认真的替他分析着。
“萧卿的意思是,刑部尚书,吏部尚书幕后皆有主使?亦或是他们皆是别有用心之人安插在朕的朝堂之中?”元胤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
“或许从先皇临政时,便已经有了。”萧戎说的很轻,可停在元胤的心里,却是脊背生寒。
从前是事未暴露,他并不知道刑部尚书与吏部尚书竟是别人的人,领着朝廷的俸禄,却在为他人谋事,真是该死。
“其实陛下倒也不必担忧,只要有臣与武安侯在,必定能保陛下的皇位安稳无虞。”萧戎凝视着元胤眼中闪过的那抹担忧,心头也莫名的一紧,遂起身端起了茶杯,以敬酒的姿态举起,行礼道:“臣誓死忠于陛下,绝无二心。”
萧戎的语气温暖恳切,元胤听着他的声音,也不知是为何,原先心中的不安竟烟消云散,分外安心。他对上萧戎的眼眸,眼神中的真挚及诚恳,更是让元胤心弦一动,有些怪异,遂握着茶杯起身回礼道:“便多谢萧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