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贵的问题,”年轻人气鼓鼓地揉了揉肩膀,还往后瞪了一眼,“你撞了我们的公主幡。”

“对不起对不起。”

我赶紧道歉,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来之前刚好看过一条消息,说的就是要注意当地民众的一些宗教习惯。那个时候我还在想我不会碰上这种情况,没想到歪打正着,正好犯了忌讳。

“我知道这个对你们很重要的,”我说,“真的很对不起。我是过来旅游的,你们也看到了,昨天晚上我遇见了狼,它钻进车里要咬我,我才开到撞车了的。”

“我也是这么说,”年轻人说,“但是他们不信。撞了就撞了,也不是故意的,把我们的羊赔了就好,其他的…”

他没说完,旁边的那个大汉扒拉着他的手臂,跟他挥着手说了一大堆的话,然后指了指我。

他不情不愿的转过来翻译给我听,“我爸说,你撞了公主幡,还把狼引来了,所以要你在草原留一年,明年的这个时候,狼群没有吞没草场,你才可以走。”

我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年轻人翻译完这段话,看起来比我还愤慨。他回过头去和他爹辩了几句,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我…那个…”我看他还要去跟他爹吵架,赶紧忍着疼拉了拉他的袖子,“我知道这个事情对你们肯定很重要,这我都明白,但是、那个、我在这儿留一年也不现实,对不对?你们看看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但凡我能做到的,我肯定补偿你们。”

“你不用担心,”年轻人反过来按住了我的手,“我会跟他们好好讲道理的,赔钱你肯定要赔,其他的我去和他们说。”

这个年轻人一看就是读过书的,还对草原的这种风俗不是很喜欢。他和他爹眼看着声音高起来,有人都站到他们俩附近拉架了。我也想劝两句,在那说了几句没用的话,突然觉得喘不上气来,眼前一阵阵发黑。

我赶紧重新躺下,人还没挪到地方,东西就几乎看不清楚了。我想叫人帮我一把,那边乱哄哄的,也没人管我,我就自己默默地倒了,又晕了一轮。

等我再起来的时候是下午,早上见到的那个姑娘正在给我调节输液器。

原来早上把门锁了就是怕我跑了,我又气又想笑,直接咳嗽了两声。

“你先躺好,”她看见我醒了,操持着口音挺重的普通话说,“别起来,可能还要再躺一两天。”

“姑娘,我想问一下,我这是什么情况?”

“是脱力了,”她说,“你倒是运气挺好的,没被咬死。但是平时锻炼的不够多,身体没办法承受这种程度的对抗,已经躺了差不多一个星期,站起来应该都要慢慢来。”

这听起来有点废物,让人多少有点不好意思。我绕过了这个话题,问她是谁,这里是哪。

小姑娘没有什么警惕心,我看上去和她差不多大,看上去也不像是个坏人,她就和我说了。

她叫阿娜日,早上的那个年轻人叫巴雅尔台,巴雅尔台是村中比较有威望的那个类似于村长的人的儿子,他们两个从小就认识。

巴雅尔台去了外地读大学,暑假才回来,而她没有出内蒙,选择在卫生所工作。这里是一个很小的村落,其实已经非常靠近国境线了,这里平时来的最多也只有几个游客,很少被其他人打搅,我这样的事情他们也基本上没有遇到过。伍八靈六四一武陵/伍追/更裙

其实最近这个季节本来狼群活动就比较频繁,阿娜日的一个叔叔在几天前的晚上带着村民举着火把和手电筒巡视羊圈。刚好就看见我的车在草原上停停走走,转着圈儿甩,还以为我是喝醉了。没想到没几分钟,我就一脚油门直接开向他们的羊圈,狠狠的撞在了一座矮墙上。

这时候我意识到了,原来当天我被狼咬了的时候看到的星星点点火光是真的,不是幻觉,只能说是万幸。

他们过来查看的时候把我救了出去,车头车里都是血迹,但没有看见那头狼的痕迹。本来发现撞死了两三头羊,他们就说等我醒来赔就好了,还觉得我命真大,能狼口逃生。

但他们准备挪动车子,却发现公主幡被压在了车轮底下,旗杆也断了。阿娜日的叔叔赶紧去告诉了巴雅尔台的父亲。他一看就说不好,公主幡断了,还是和狼有关系的,狼群肯定盯上他们了。

我问阿娜日,公主幡到底是一种什么信仰,我之前做资料的时候从来没听说过。她说就是一种保护草原人民免受狼灾的东西,是一副一米长半米宽左右的幡,上面画着一些图案,写了一些经文,很鲜艳,他们这边的人都会在羊圈附近挂上,挂上了狼就不会来。

我问她这里的公主是指的哪位公主,她摇摇头说不太清楚,只知道大概是一个嫁去了中原的公主,“大概是以前很勇猛,可以保护羊圈。”她说。

这个传说肯定不是什么传播范围很广的,可能比较地域性。不过看他们这里的人那么深信不疑,这个传说在这里流通的时间应该也不算短。

我又跟她聊了几句,她其实挺友善的,觉得我人不错,也愿意和我多说一些,甚至还把手机借了给我。

我完全不记得李哥他们的电话,想登陆一下微信,发现自己忘了密码,手机又还在车里,收不到验证码,折腾了一会,怕小姑娘没耐心,就先还给了她,和她说我明天再想办法联系他们。

她拿着手机,想了想,“你是和差不多十几天前的那群人一起的吗?领头的,长得很好看的那个?”

李哥绝对算不上帅哥,那估计就不是了,我如实和她说了,“你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吗?都是游客的话,他们可能可以帮我联系一下人。”看看能不能把我从这群人里面救出来,剩下半句话我没说。

“我有呀,”小姑娘笑了,翻手机给我看,“他们不是游客,是研究团队。他们在我们村落过几天脚,我有他们好几个人的微信。”

我看着她找,好几个人用科考团队加姓名这样的格式标注了。她指两个人给我看,“这个是他们团队里的教授,这个是科考队雇的,同事。”

我顺着看过去,一个头像好像是一副书法作品,龙飞凤舞,看不出是哪四个字。另一个头像是线条的史努比,倒是挺简单可爱的。

“你要联系教授吗?”

我看着她噼里啪啦打字,凑过去看,“他的话,感觉不是很好说话,”阿娜日说,“我去找周先生问问。”

她发的就是线条小狗头像的那个人,备注是周先生。我瞄到了一眼聊天记录,这个周先生之前还和她聊了好几句,有来有回的,估计是个挺爱社交的人。

她的一段话发出去,没多久那边就有了回复。“周先生说他们在附近,”她说,“明后天吧,就可以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我松了口气,和她道谢,又聊了一会天就有些擦黑,我就叫她赶紧回家。她和我聊得不错,挥挥手和我说再见,自己出去了。

病房里就剩下我一个人,睁着眼睛也属实没有意思。我闭上眼,又睡了一会。

不知道白天是不是睡多了,这天晚上就总是在做梦。梦境非常的奇诡,故事逻辑是错乱的,但又莫名其妙地搭得上线。我在这样的梦境里穿行,想要脱离,却又一直没有醒来。

等到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白天了。梦里的情节迅速地在我脑海中消失,我唯一能记起来的是我的一个大学室友和我说你的语文成绩不合格,还跟我说他有门路,如果去讨了教授的喜欢,让他觉得有诚意的话就可以不用重考。

这个梦没头没尾,那个同学我已经有好几年都没联系过了,我走读,和他的接触也不是很多,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梦见他。

我又在床上躺了一天多,才扶着床边渐渐下来走路。期间巴雅尔台和他爹又来了一次,就他们两个人,巴雅尔台给我做翻译,我们又谈了谈。

这次他爹的情绪明显没那么激动了,虽然脸色还是很差,但也没有那副一点就着的模样,看来巴雅尔台做通了他爹的思想工作。

我再次和他们道歉,说这种情况确实是情非得已,我也不想撞坏了公主幡的。尔台爹说他也知道当时的情况,并不是想追究这个,而是害怕我走了的话,草原上出了事情,给他们造成很大的损失。

“那我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呀,”我苦口婆心地继续劝,“真的要到了必须让我每天在草原供奉公主幡一年的这种地步了吗?没有其他解决方式?”

巴雅尔台把这句话翻译给他爹,他爹摇头。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说是封建迷信了,这难道不是迷信吗?如果真的有狼祸,我不信拜一拜一副幡就能让狼不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