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您瞧不出来,这叫风度。”洪雪荣笑道,扇子晃得更快了。
郑秀疑惑的看着他,要风度不要温度?不能理解,纨绔的世界显然和他的世界不在一条平行线上。不过他很快就转移了心思,不再想这等无关紧要的小事。
威远将军早就预料到他会过来?边关来人?说的也是马场受灾的事吧,威远将军毕竟镇守雁门关多年,对边关的情况了如指掌。
一边思索着,一边跟着洪雪荣往里走,等走到威远将军休养的院子外,洪雪荣就死活不肯往里了,只对郑秀连连作揖道:“国公爷您不是外人,到这儿了您且自便,小的这便撤了。”
说完,撒腿就跑,活似下一刻威远将军就出走出来拿鞭子抽他似的。
侥是郑秀心情不大好,也不由得莞尔,威远将军这幼子,虽说是个纨绔,但却不是个教人厌恶的纨绔。
院中有老仆迎出来,正好看到洪雪荣的背影,老仆不由得连连摇头,将军这幼子……唉,也不知是随了谁。
“国公爷,将军已在厅中等候,您请进。”
郑秀知道这名老仆原本也是军中将士,后来伤了腿,无法再上阵,就干脆给威远将军当了随从,因此他对这老仆也并不轻视,微微一颔首后,才迈步入了厅中。
威远将军早年在战场中过箭,箭深入骨,年轻时还不觉得,上了年纪后,每逢阴寒天,那骨缝子里就就像被无数的针插进去,那叫一个说不出的疼,严重时根本就起不来床。这几日京城温度降得厉害,威远将军的旧疾一下子就发作了,已经在床上躺了几日,今日他的身体情况还算是好些了,至少,已经能起床,只是还不能走动,因此只能坐在厅中等着郑秀进来。
郑秀一进厅中,就看到威远将军强撑着要起身见礼,连忙快步向前,一把将威远将军按住,道:“老将军身体有恙,不必多礼。”
“礼不可废。”威远将军还是对着郑秀深深一揖,只是没能站起来。
郑秀侧身让了半礼,才落了座,道:“老将军旧疾顽固,总这么一逢阴寒天就发作也不是法子,听说江南有名医,我已着人去相请,只是如今河道渐冰,陆道又难行,那名医年纪也大了,经不得陆道颠簸,唯有乘船北上,大抵得明年开春河冰化尽才能到京中。”
“有劳国公爷关怀,末将这身子骨还撑得住。”威远将军声如洪钟,虽因痛楚而略显中气不足,但仍能听得出他在军中时的威风。
其实郑秀早就有意请了御医来替威远将军诊治,但威远将军死活不同意,除宗室勋贵之外,二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延请御医,他一个四品虎威镇远将军,远不够格,哪怕郑秀是一片好意,亲自领了御医进门,生性耿直行事一板一眼的威远将军就是不肯接受御医的诊治。病患不配合,任是御医再高明的医术,也没法子对症开出药方来,无奈之下,郑秀只能到处打听哪里有名医,京城附近有名的郎中已教他请遍了,却都束手无策。
“国公爷是为马场之事而来吧?”
不等郑秀开口,威远将军已是直接开门见山,这让习惯了宫中那些人总喜欢将一句话拐弯抹角七八圈才勉强能让人听出其中的意思的郑秀,颇有些无奈,老将军也太直白了,不过,他喜欢。
“是,还望老将军有以教我。”
跟直白的人说直白的话,郑秀本来略有沉闷的心情,因之而变得清爽不少,和老将军这样的人说话就是痛快。
“有道是百闻不如一见,国公爷若真的有心涨涨见识,不妨亲往边关一行,旁人说的再多,也只是旁人的见识,不是您自个儿的。”威远将军语意深长。
郑秀愣了愣,沉默了片刻,才欠身道:“老将军说的是。”
第九十四章塞人
他当然想去雁门关看看,那是他的父亲建功立业的地方,也是他的父亲身故的地方,早在几年前,他就有心去探访,但皇帝不肯放行,郑秀也没有办法,皇帝不放行,他连城门都踏不出去。不过,那是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他还太小,太弱,现在嘛……郑秀抿了一下嘴角,露出了几分坚毅之色,只要他想,总有法子的。
威远将军眼中露出几分赞赏之色,道:“国公爷决定启行时,可再往末将府中一行,末将身边尚有几名亲卫,熟悉边关情况,可为向导,带上他们,相信国公爷行程会更轻松安全些。”
“多谢老将军,那小侄便先告辞了。”
因敬重先建平侯的缘故,威远将军对郑秀一向以末将自称,将郑秀当成少主子一样礼敬,但郑秀却从不托大,对这位曾经和父亲并肩作战的老将军以子侄之礼相见,更何况在他心中,老将军还是半师,因此越发的谦逊有礼。
出了威远将军府,郑秀踌躇了片刻,到底没有再进宫,而是回了国公府,又见了几位先建平侯在世时的亲卫部将。他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往边关一行,虽然威远将军没有告诉他具体的情况,但是他已经从老将军的态度中,窥出了这次马场受灾之事,必然大有内情,一旦捅出来,恐将惊天动地。
不然,老将军为何明示他要亲自去边关一探究竟呢?郑秀抿了抿嘴角,看着已经渐渐暗沉下去的天色发呆。性情耿直的将军,不代表他傻啊,真是个傻的,早在沙场上就给人垫了背。只是他一时半会儿还摸不透老将军的用意,这是马场内幕太黑了,需要有一个皇帝绝对不会怪罪的人去把它的黑幕给捅开呢,还是老将军希望他能在边关保住几个与马场受灾之事有牵连但又不能不保的人?
毕竟,郑秀的身份摆在这里,首先,他是先建平侯的独苗,以先建平侯在军中的威望和人脉,哪怕是在十几年后,也足够保证郑秀可以平平安安到雁门关,再平平安安的回来。其次,他深得帝宠,哪怕他在雁门关捅了再大的马蜂窝,只要皇帝一句话,他就屁事儿没有,但被捅了的马蜂窝,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
总之,只要郑秀去了雁门关,那就表示,从此往后,他再不是一个清清白白没事儿就可以犯犯脑抽病的天真少年了,一脚淌进浑水里,要么随波逐流,要么,就搅起千重浪,方不负这大好年华,烈烈雄心。
郑秀已经做好了准备,从他起心动念想去边关却被皇帝拒了的那一天起,他就一直在做准备,准备早已做足,欠的只有一股吹向雁门关的飓风。
如今,风将起,此时不趁势而行,又待何时呢?所以,老将军的唆使怂恿,正是郑秀想要的。
只是这一去,最少也要三四个月,他照看不到忠毅伯府里的小姑娘了。想来想去不放心,得往忠毅伯府再放几个人,时刻盯住了才好。
于是长安又被闹得一阵鸡飞狗跳,人家忠毅伯府眼下又不往府里进人,让他安排,怎么安排?国公爷您倒是支个招儿啊,总不能直接把人往伯府里一扔就完事儿吧。
没奈何,长安只好开动脑筋,把主意往馊里想,想不出来还能回去问自家老爹,飞鱼卫专这种破事儿,要往哪家府上送几个探子进去还不是多的是招儿,长安家学渊源,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不成,到底让他给想出来了。
那位伯爷,听说房里有个下属送的通房,得宠了有二三年了吧,也该腻了,拐着弯送个新鲜水灵的进去。
伯府二房老爷,是个爱结交狐朋狗友的,这狐朋狗友之间互相赠送美婢俊童是常有的事,这就又解决了一个。
伯府三房,哎哟,这个难办点,这伯府三老爷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这个且先跳过。四房老爷有点赌性,等他赌嗨的时候,输他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五房……嗯,五房夫人是个爱贪小便宜的,白捡个丫环不知道她肯不肯要呢?
其实最好是往雍容院里再塞一个,只是那苏氏管得严,她那院里的人,不是她自己带回来的,就是伯府里的家生子,这个……实在没法儿往里头塞人啊。
长安也是没有办法,只能想尽办法往伯府里各房都塞了人,也算是用人海战术将雍容院给包围了吧。
郑秀还不是太满意,但也只能如此了,想那小姑娘还在孝期,没有必要多是不出门的,长安这样塞人,也尽够用了。
朝堂上就马场受灾的事情,一连争吵了半个多月,有人认为此事必有猫腻,必要严查,有人认为灾情为重,还是赶紧想法儿补充战马,调运粮草赈灾,马场都损失成这副熊样儿,那灾民呢,不得更惨。也有人认为两者不冲突,可以同时进行嘛,一边调查马场受灾的情况,一边赈济灾民,结果,又有人跳出来说没有粮草。
等等,秋收的粮食都哪儿去了?这一又是一轮争吵,吵得离题十万里,也吵得延丰帝头痛不已,都想爆粗口。妈的,他的朝堂上都是些什么货色,全是只知道提出问题,不知道解决问题的蠢货。
延丰帝犀利的吐槽,注定没有听众,哦,也不是没有听众,至少郑秀偶尔能听上那么几句,在郑秀的面前,延丰帝从来没有帝王的架子,他对郑秀,更像是民间的亲娘舅,不,那个舅字可以去掉,他对郑秀,像母亲爱儿子一样,慈爱,温柔,无限包容,有什么牢骚话,也只肯乐意对郑秀吐露,反而对诸皇子,才是帝王,才是严父。
所以这日下朝后,郑秀就被延丰帝拎到了东明阁后头的书房里,听延丰帝破口骂了臣子们足足半个时辰,才示意内侍换了一盏温度正好入口的茶,劝道:“皇舅您润润喉。”
延丰帝顺势就凑过来卖惨,指着嘴上的火炮,道:“阿秀你瞧见没有,朕竟然在这大冬天里,被那些蠢货气得上了火。”
做皇帝,就是可怜,天天要被臣子气,还不能对着他们吐槽。
“他们太过分了。”
郑秀很配合的义愤填膺,其实皇帝的话,他一个字都没信,当他跟着昝公公那两年是玩的吗?他学的,可不止是自保的手段那么简单。
第九十五章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