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
这俩熊孩子,今天到底是干嘛来的?
其实太夫人何尝不想把赵谨和郑秀多留片刻,最好是拖到等苏长英赶回来,或者是苏伯勤从学院赶回来,然而她是府里难得的明白人,自然知道这段时间伯府已经够出风头了,赵谨和郑秀这一来就走倒也罢了,若在府中没有男人出面招待的情况下耽搁太久,甚至留了饭,那问题可就大了,所以哪怕申氏在旁边急得都快跳脚了,太夫人也是坚定的要送客。
可谁料到,这两位小祖宗竟然就跟着她对着干了,太夫人纵然是也想急得跳脚,却也毫无办法,她可以送客,却不能赶客,只能无可奈何的陪着这两位小祖宗又坐了一盏茶的工夫,只盼着他们别再闹什么妖蛾子。
赵谨和郑秀硬赖了一盏茶,也没再为难太夫人,时间一到就老实的准备走人,可万没料到,申氏却闹出幺蛾子来了。她眼见着太夫人不肯留客,心里急得恨不能拿绳子把这二位给绑在这儿,只要能等到儿子苏伯勤回来就行,她已经派人赶去书院寻人了。
第七十八章画蛇添足
这一盏茶的时间,哪够让苏伯勤赶回来,但却足够让申氏把黄曼真从容溪堂里骗出来,理由都是现成的,只说是二夫人黄氏有急事找她,其实,是把人领着往这边来了。
至于为什么盯上黄曼真,理由还不少,其一,黄氏刚被解了禁足,若说有什么急事找这个娘家侄女,合情也合理,教习多半会放人;其二,伯府里的女孩儿申氏怎么敢甩出来当棋子,她怕太夫人事后追究;其三,黄曼真好骗,这小姑娘是真没有心机城府的,一骗一个准;其四,小姑娘翻了年已经九岁,和赵谨的岁数是差得远了些,但和郑秀的岁数差得不大,而且小姑娘长得又是真漂亮,天真无邪的样儿谁见了谁喜欢,半大的少年,大抵也是喜欢这种小姑娘的,所以申氏觉得,黄曼真多半是能拖住这两位小祖宗的脚步的。
至于这件事对黄曼真的名声有什么影响,呵呵,关申氏什么事,像这种爱慕虚荣、攀附富贵而不择手段的亲戚之女,哪个府上没有那么几个,有这么一门亲戚是伯府的不幸,可不关伯府的名声。
于是,就在赵谦和郑秀一前一后的离开时,黄曼真就直直的往两人的方向撞了过来,小姑娘当然不是故意的,她还正奇怪,不是说姑母有事寻她,怎么竟走到了会客厅这边来了,忽觉察到了有人从会客厅里出来,竟还是两个少年,黄曼真就是再天真无邪,也知道自己应该回避,正要转身,不想背后就被人用力推了一把,她控制不住,往前扑腾几步,整个人就跌了出去。
赵谦经验丰富,提防之心就没放下去过,眼见一团人影往这边扑来,他想都没想,长腿一迈就避了过去,后面紧跟的是郑秀,郑秀是被昝公公特训过两年的,反应只会比赵谦更快几倍,一抬脚,将侍立在厅外的一个丫环给踢了过去,用力不轻不重,那丫环正迎着摔来的黄曼真,将她抱了个满怀,两下里力道一抵,正正好,谁都没事儿,只不过各自都被吓得有些懵而已。
“哼!”
本来还以为忠毅伯府与别家不同,没想到,临走竟给他闹了这么一出,赵谨冷哼一声,看了看太夫人和申氏,袖子一甩,沉着脸就走了,再无先前的客气。
郑秀叹了口气,也看了看太夫人和申氏,没好气道:“画蛇添足。”
申氏的脸一下子就白了,怎么这两位小祖宗的反应跟她想像的完全不同?
“老身恭送殿下,恭送荣国公。”太夫人勉强维持着仪态,送走了赵谨和郑秀,这才满面含怒的盯着心虚难安的申氏看了片刻,骂道:“蠢货!”
申氏眼泪都快出来,自她嫁入伯府,太夫人对她再有不满时,也不曾骂得这样不留情面过,忍不住辩解道:“母亲,我也是为了伯府,为了伯爷,为了伯勤那孩子……”
她的一片心,怎么就没人理解呢?
“不但蠢,还自以为是,你给我滚回去,不要让我再看见你!”太夫人满面寒霜。
申氏面红耳赤,再也站不住,捂住脸就回了自己的院子。被太夫人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直斥其蠢,威信扫地,以后她还怎么管事府里上下,怎么立足?
太夫人又看向黄曼真,小姑娘到现在还有些糊里糊涂的,只是看着太夫人训斥申氏的样子,心里十分害怕,眼里含了两包泪,要哭不哭的,衬着粉嫩如花的面容,当真是可怜又可爱。
“你啊……罢了,今儿这事不怪你,只是……日后,就别来了。”
太夫人本想说她两句,但一转念,这孩子也是无辜,倒是又不忍心,然而闹了这一出,黄曼真就不好再到伯府来了,且回自家里避避风头去吧,她这也是为了黄曼真好,否则,人言可畏,这孩子只怕会受不了的,太夫人慈悲,实是不愿看好好一个孩子,被流言蜚语给毁了。
黄曼真却不知道太夫人的心思,只听太夫人说她日后再不能到伯府来,顿时哇的一声,泪水再也止不住,汹涌的往外淌。
“太夫人,我错了,您别赶我走……我听话,我再也不敢了……”
她边哭边求,然而语声里除了惶恐害怕,还有止不住的疑惑,她是真心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太夫人就要赶她走。
太夫人长叹一声,摸摸她的头发,道:“不是你的错,是伯府的错,乖孩子,回去吧,过些日子就好了。”说罢,便对左右道,“来两个人,送黄家姑娘去容溪堂取了她的物件,叫外院备好车,送她回家。”
“太夫人,求您了,别赶我走……”
任黄曼真如何哀求,太夫人只是背过了身子,不听不看,渐渐的,黄曼真的声音远去,她方长长的叹了口气,目露哀色。伯府的主母竟然是申氏这样蠢不自知的货色,她活着时还能压得住,待她闭了眼,可还有人能撑得起这伯府内院?儿子苏长英一门心思的在官场上打拼,长孙苏伯勤却是个老实孩子,将来……唉,只能各凭造化了。她老了,究竟只能管眼前,管不得日后。
便正是因这份心思,对于苏启芳的亲事,太夫人不得不开始重新考量。看中了沈家,那是为了苏启芳的个人考虑,沈家书香门第,门风清正,沈湖人才难得,对闺中女子来说,是再好不过的夫婿人选,可对伯府而言,沈家的根基远在江南,在京中的人脉还得靠着伯府来拓展,相比之下,伯府对沈家的助力远大于沈家对伯府的助力。
而现在,因着申氏的蠢,太夫人不得不担忧起伯府的将来,那么为伯府寻一门强大的靠得住的姻亲,则是必需的,沈家门风再好,也担不起这个责任,这样的姻亲,只能从勋贵中去寻,可勋贵多纨绔,于伯府是门好亲,可于个人,那就真的是冷暖自知了。
只能对不住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女儿了,太夫人满心惆怅,步履蹒跚,从会客厅到上房,不长的一段路走下来,她竟如又老了十年,身上全是一股沉沉暮气。
“想个法子,从启姐儿那里把沈家三夫人送的信物要过来。”
对翠妈妈吩咐了一句后,太夫人就躺到了床上,疲累的闭上了眼。
黄曼真哭着回到了容溪堂,可把跟她交好的小姑娘们吓坏了,有心围上来问个究竟,但教习还在,她们不敢异动,只能眼睁睁看着送黄曼真来的仆妇对教习说了两句话,然后收拾了黄曼真的东西,就拖着这个哭得不自己的小姑娘越走越远。
第七十九章落幕
裘怫和黄曼真不在一个课堂上,只隐约听到了哭声,却不知出了什么事,还是放了课,回到雍容院后,裘怡才对她提起来。
“这是出什么事了?”裘怫不由得大吃了一惊,难得的追问了裘怡一句。
因今儿有课,裘怡还没来得及去探听,因此一问三不知,直到第二天,她才打听了来,一五一十的向裘怫学舌。
这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裘怫听了,心中阵阵惊悸,太可怕了,申氏也是位堂堂的伯夫人,怎么能这样的算计一个孩子,旋即又心生悲哀,在这伯府里,果然是要处处小心,步步留神,得亏她有苏氏这个嫡母,而苏氏又是太夫人的心头肉,否则,天知道申氏这回算计的,会是黄曼真,还是她?
她真心不敢想。
再没有比现实更会教人成长的,哪怕事情并不是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也足以令裘怫如长一智,可惜人小言微力弱,面对现实的残酷,她也无力去改变什么,只能托了人给黄曼真送了一盒点心,还有自己绣制的香囊一只,算是没有白白相识一场。
黄曼真收到后,禁不住又哭了一场,回头就将自己最新的一副画做为回礼送了来,还附了一封长长的信,竟是将那日的经过详细告诉了裘怫,最后殷殷叮嘱裘怫千万小心,莫再蹈她的覆辙。看来这小姑娘被送回去后,终于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信里虽然没有直接说申氏的坏话,可言里言外的意思,是再明白不过了。
裘怫看了,也只能叹气,这姑娘若是早能多留个心眼,被骗出来时就发现当时走的路不是往黄氏院子的方向去的,兴许就不会中计了。
再看黄曼真送来的画,也是一副小方,画面留白极多,只在右上角垂下几条柳枝,两只黑羽白肚皮的燕子正穿枝而过,画面虽然简单,却极富意趣,用笔也流畅,比之她初见黄曼真时,所见的那一枝斜梅,画技又明显更进一层,可见这小姑娘是真的极有天赋。
“可惜了……”
离开了伯府的闺学,以黄家的底蕴,恐怕是请不到什么好的丹青教习,只怕黄曼真空有天赋,却再无精进的可能,毕竟,天赋再好,无人指点,也难寸进,有时候独自摸索三五年,也不如先生一句提点来得容易。
裘怫叹了又叹,心中再度泛起难受之意,时俗送别多折柳,故而柳枝又有别离枝之称,黄曼真这一副画,竟如箴言,忍不住抹了抹眼角,教葛覃取来笔墨,照着黄曼真的小方,仔细描成了花样子,然后思忖了片刻,在左下角提了一句“伤心且付别离枝,双燕嬉归旧窠里”。
绣之成帕,又交人给黄曼真送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