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启芳呆了呆,这话听着似讽又似赞,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她一时也顾不上钻牛角尖了,只看着裘怫那一本正经的样儿,眼神都茫然了。
裘怡却是很不给面子的笑出了声,对着苏启芳合掌拜了拜,道:“菩萨在上,保佑我出门儿就捡个漂亮的珠花儿。”
她生得玉雪可爱,这么一拜,倒活脱脱像个菩萨跟前的玉女。
裘慎斥道:“不可无礼。”但紧绷的嘴角还是忍不住往上翘起,竟是拼命忍笑的样子。
苏启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给姐儿俩捉弄了,顿时好气又好笑,一手点了点裘怫光洁的额头,一手捏了捏裘怡圆润的面颊,笑骂道:“古灵精怪的两个小妮子,竟敢捉弄我,瞧我怎么治你们。”
裘怫一溜烟跑到门口,掀了帘子又探回半个脑袋,道:“大表姐要欺负人,我可不敢来了,长姐、三妹还不快跑。”
裘怡被捏住了面颊,哪里跑得掉,只得哎哎的求大表姐饶命。裘慎忙着把裘怡从魔爪中救下来,结果却被苏启芳按在榻上抓了腰间的痒痒肉,顿时笑得直捂肚子。
看到这一幕,裘怫越发不敢进来了,扭头就真要跑,苏启芳却隔窗对守在廊下的绿柳和碧绦叫道:“快把她抓回来,莫教她跑着。”
裘怫只带了葛覃一个来,哪里拦得住柳枝和碧绦两个,不多时就被逼回了屋中,教苏启芳按着,脱了鞋袜硬是挠了一回脚底板,笑得满地打滚,头发都松了,衣裳也凌乱了,眼泪也出来了,才得苏启芳大发慈悲的放过了她。
这么一闹,苏启芳哪里还钻得了牛角尖,竟是连先前在烦恼些什么都忘了,亲手替姐妹仨整理了衣裳头发,然后从奁盒中取出三朵珠花来,给姐妹仨一人戴了一朵,笑道:“这真真是有求必应了,求一应三,你们谁都不落下,可记得改日得到我这儿来还愿,不然我可不依的。”
这话又逗得满屋子都是笑声,便在这时,忽有丫环来报信儿,说是安王妃派了两个婆子过来,正在宴息厅里和太夫人说话。
这必是为了艳山园的事来的,苏启芳顿时没了玩闹之心,忙带了姐妹仨去了宴息厅的隔间,屏息静气的听着。
正好寒暄已过,婆子话入正题,说起艳山园那日的事情,竟是十分歉意的道:“……已是查得明白,那洒油的之人原本要捉弄的并不是贵府上的姑娘,确是与我们府上郡王妃有些旧怨,因而迁怒了郡王妃的妹妹陆九姑娘,却不想误中副车,竟是连累了贵府上的姑娘,我们郡王妃十分过意不去,禀了王妃,特特的命我们来给贵府陪罪,便是贵府的压惊礼,王妃也说了,没有让贵府出的道理,都由我们府上负责。”
一边说着,一边就呈上了礼单。
太夫人扫了一眼礼单,见这礼厚而不珍,心下便已明白了几分。
旁边申氏却是按耐不住,一脸怒色的道:“却不知是哪路神仙,竟是连兰陵郡王妃也不怕的,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
她这话没说完,太夫人已是一记厉眼扫来,扫得申氏一阵心悸,那话头就顿住了。
安王府来的婆子笑道:“夫人都说了是一路神仙,哪里是我这个婆子能知晓的,夫人若是要追根究底,待我回了郡王妃,再与夫人传话来。”
申氏这才反应过来,连兰陵郡王妃都不怕的人家,又哪里是忠毅伯府得罪得起的,这不知道的,总比知道的好,安王府不告诉她们,也是为了她们好。她要是追根究底,才是妄负好意,不自量力。
小王氏也坐在一侧,却比申氏更明白些,那位陆九姑娘就是差点被她吓哭的那个,胆小怯懦,按说当时出了事,像这种性子姑娘定然是有多远离多远,不敢靠近的,偏她当时离得最近,现下看来,只怕多半是被人引过去的。然而是不是有人要算计她,却也未必。
安王府这婆子的话不尽不实的,依她看来,事实恐怕并非如此,洒油的人要算计的就是苏元芳,实在是苏元芳当时太招人眼了,而陆九姑娘却十有八九是被引过去准备背黑锅的。毕竟陆九姑娘的嫡姐就是安王妃的儿媳妇,就冲这个,事发后,安王妃也会保了陆九姑娘,所以最后唯一倒霉的只有忠毅伯府,哑巴吃黄莲,真正是有苦都说不出。
然而现在的情形却是安王妃保了陆九姑娘,也保了忠毅伯府,只有兰陵郡王妃往里头折了点面子,成了引发事端的由头,这就等于是安王妃自己吃了点亏,把这件事给圆过去了。
凭什么呢?
第七十五章美人鱼
小王氏想了想,忍不住又看了申氏一眼,还是儿子争气啊,如果不是红梅山庄里,苏伯勤得了四皇子的青睐,安王妃又哪里会想到保忠毅伯府,这都是看了四皇子的面子啊。也只有申氏这蠢货才看不明白这一点,竟想着追根究底,徒教安王府的一个婆子看足了笑话。
太夫人压住了申氏,这才面上微带笑意的对安王府婆子道:“事情弄明白了就好,能替陆九姑娘挡了一劫,那也是我那孙女儿的福分,倒是还要请郡王妃多加小心了,莫要被那等背地里使阴险手段的小人算计了去。”
话里的意思,是忠毅伯府不问是谁洒的油,只冲那害人的人给安王妃带了麻烦来,还折了兰陵郡王妃的面子在里面,就别轻放了那人去。忠毅伯府得罪不起那人,安王府总不会怕了吧。
安王府婆子也是心里透亮的人,听得明白,笑着应了一声是,又说了一通好话,这才领了太夫人给的红封赏赐,麻溜的走人了。
这婆子一走,苏启芳带了姐妹仨也回了自己的闺房,露出了几分松快之色,拍着胸口道:“还好,还好,这事儿算是过去了。”
有安王妃兜着,外头自然不会有人议论苏元芳出丑的事情,没见着连兰陵郡王妃都折了点面子在里头,这要是再议论得沸沸扬扬,就等于是把兰陵郡王妃给得罪了,得罪兰陵郡王妃,与得罪安王妃又有什么区别。这样一来,过上一两个月,风头就过去了,时间再长点,恐怕都不会有人记得这件事。
见苏启芳彻底走出了自责,裘慎姐妹仨也就没再久留,一起去给太夫人请安,太夫人这会儿哪有工夫理会她们,直接打发她们回了雍容院。
却说那婆子回了安王府,将在忠毅伯府的种种回禀了安王妃和兰陵郡王妃,听得安王妃不由得点头一笑,道:“忠毅伯太夫人果然是个明白人,怪不得能与禄王妃交好数十年,以老姐妹相称。”
说着,又看向兰陵郡王妃,道:“今次可是委屈了你,都是我儿的不是,回头我教他好好的补偿你。”
其实小王氏猜错了,不是安王妃看在四皇子面子,拿自己的儿媳妇顶了锅,也要保下忠毅伯府,事实正相反,是兰陵郡王妃自己主动来向安王妃说项,让安王妃保下了忠毅伯府,而兰陵郡王妃会这么做,是受了兰陵郡王的请托,至于兰陵郡王为什么这样做,这却要从昨儿日里,赵谨和郑秀请他去金水池上垂钓说起。
请人的其实是郑秀,不过他没请兰陵郡王,他请的是赵谨,兰陵郡王是在半路上碰到的,既然碰到了,说上几句话,少不得就同路了,其实兰陵郡王比赵谨和郑秀年长许多,根本就玩不到一块儿去,直到钓完了鱼,兰陵郡王都还迷迷糊糊,没想明白自己怎么会答应跟赵谨和郑秀一块儿去钓鱼,好像是赵谨还是郑秀来着,说金水池畔有美人鱼出没。
美人鱼啊……没听说过,其实兰陵郡王只听到了美人两个字,宗室子嘛,又不能科举搏功名,又不能造反当皇帝,平日里干点什么好呢?高雅点的琴棋书画,粗俗点的走鸡斗狗,卡在中间不上不下的,自然就是美酒美食和美人,尤其是后者,美人如花还得隔着点云端去瞧才够味儿,秋水伊人也别有一番风味,兰陵郡王正是属于卡在中间的那一波儿。
只是到了金水池,兰陵郡王才知道自己被两个毛头小子给忽悠了,哪有什么美人,美人鱼倒真是有一尾,不知长了几年,连头带尾足有二尺来长,那是金水池里特产的一种红鲤,也不知道哪个缺德鬼拿了金粉在鱼身上写了美人两个大字,活脱脱的一尾“美人鱼”。
知道受了戏弄,兰陵郡王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对赵谦,他还能仗着堂兄的身份,板着脸说上几句,可对郑秀,不好意思,他是真不敢,今天他能说郑秀一句,赶明儿皇帝就能让他进宫背圣祖训,这事儿有前车可鉴,想当年,郑秀淘气,把二皇子养的一只百灵鸟儿给放跑了,那是二皇子新得的爱物,气得不行,就教训了郑秀几句,结果转头儿皇帝就让二皇子背了整整一天的圣祖训,那还是皇子呢,皇帝亲生的,他可只是个郡王。
赵谦看着兰陵郡王无可奈何的一张脸,憋笑憋得不行,郑秀跟他说这位堂兄平日里总爱沾花惹草,得治,女人多了可不就是麻烦,想想艳山园的那一出,那还是许多没有及笄的小姑娘们呢,就这么勾心斗角,再大点还得了。所以这不是捉弄兰陵郡王,这是做兄弟的,对兄长的一片关怀啊。
郑秀没笑,他把人拐过来,可不是为了得罪人的,赶紧就搬出来一小坛子“玉壶春”,兰陵郡王一闻着酒香味儿,顿时就什么气也没了。他好美人,也好美酒啊,尤其是绝顶佳酿,而“玉壶春”就是顶级的御酒,产自南阳,每年只上贡两大坛,一向是皇帝的自留地,从来不分发宗室的,就连诸皇子,每年也只能分到一壶的量,像这么一小坛,至少能装七八壶,除了郑秀,估计也没人能从皇帝的嘴里截出这么多来。
人都这么有表示了,兰陵郡王哪里还能说出半个不好的字眼来,当下叫了“馈金楼”的大厨来,将那尾“美人鱼”好生收拾一番,整出了一席全鱼宴,就着这一小坛子的“玉壶春”,吃了个尽兴,到后来,酒不够了,还另添了“馈金楼”的一坛子好酒,虽比“玉壶春”略有不如,但也算是难得的佳酿,回去时,兰陵郡王都醉得有些迷糊了,看着迎出来的兰陵郡王妃,就觉得很有一番“雾里观花、月下观美人”的朦胧美,与平日看惯的黄脸婆大有不同,拦腰一揽,倒在床上就是胡天海地,却比往日任何时候都更有兴致。
等到次日早上醒来,兰陵郡王还记得昨夜的旖旎,抱着兰陵郡王妃忍不住又是一阵柔情蜜意,可把兰陵郡王妃喜欢得不知所已,少不得应合了一场,最后两夫妻都累瘫了,抱在一块儿不想动,只想说说话儿,话来话去的,兰陵郡王妃就从兰陵郡王嘴里套出了真相,一想到夫君被两个半大少年给捉弄了,她也是心疼,可再一想,不是这场捉弄,哪来的夫妻相合,心中不免又喜欢起来,免不了又说了些私房话,才突然连带着想到了艳山园的事情,似乎也牵扯到了赵谦,外头不是都说那忠毅伯府的世子意外得了赵谦的青睐么。
第七十六章登门
兰陵郡王听了王妃这么一提,也是猛拍额头,道:“我说呢,这小子没事儿招我干什么,原来根子在这里,你可不知道,昨儿吃酒时,这俩小子,话里话外都说新交了好玩的朋友什么的,还要约了一起再去打马球,你说我跟个小子打什么马球,赢了不光彩,输了更没脸的,我都懒得搭理他……”
好吧,兰陵郡王还在啰嗦,但郡王妃却是一颗七巧玲珑心,已经完全明白了,心想这是赵谦不好意思亲自出面,拐着弯儿给自己卖好求帮忙呢,看在兰陵郡王昨儿夜里的表现她很满意的份上,这忙,她帮了。
要说兰陵郡王妃也算是极有心了,这忙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也不必非要折了她的面子在里头,可既然是做人情的事,凭什么不做个大的,她越发折了面子在里头,赵谦那头欠她的人情也就越大,表面看她是受了损失,其实,她赚大发了,人情嘛,将来总有还的时候不是。
当然,赵谦掐着郑秀的脖子咬牙切齿的问“你小子借了我的幌子出来蒙人也不跟我先打个招呼”这种事,就没有外人能得知了,郑秀不知许了多少好处,这才摆平了赵谦,自然更不会有外人知道。
总之,一桩事情大化小,小化了,就这么归于无形,在不知内情的人眼里看来,全都是因为苏伯勤得了四皇子赵谦的青睐的缘故,一时间,苏伯勤身价大涨,出得门去,人人奉迎不提,就连想攀亲的人家,都一下子爆增了不少,可把申氏喜得整日里见牙不见眼的,走路都带风。
家中下人自然望着风头就靠向了长房,就连各房夫人,不管心里头是怎么想的,面子上都来贺了申氏,独小王氏,是眼里不揉沙子的,看不惯申氏这等张扬,干脆关了院门自己过自己的。
与她一样的自然还有苏氏,反正苏氏一惯是不掺和伯府的事情,小王氏却就喜欢苏氏这样儿,她们原就是表姐妹,没出阁的时候,关系就极好,眼下小王氏不乐意去奉承申氏,也就只有苏氏这里能走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