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1 / 1)

这么看来,这位大表姐可也不是省油的灯呢,嫡母将雍容院打理得水泄不通的,竟还是让她得了消息,却不知是哪个说与她听的。

裘怫难得郁闷了一回,好在她自己稳得住,很快就把这眼看着就要陷入多愁善感的情绪给及时拉扯回来,抛开不想,高高兴兴摘金丝菊去了。她决定,等摘到了花,一定要在裘怡面前晃一晃,以让别人郁闷的方法来排解自己的郁闷,谁让她们是姐妹呢,有福共享,有难受就同当吧。

苏启芳调侃了裘怫一番,倒也说话算话,只拉了裘怡往另一边去,说那边看到有棵树上的果儿尤其喜人,裘怡满心想着摘果儿,倒也没多想,跟着过去了,独裘慎看到了裘怫的小动作,见苏启芳与她说了几句话就拉了裘怡走了,便知其中必有事情,她竟是一时拿不定注意,是盯着这个小狐狸妹妹呢,还是盯着另一个更不让人省心的小糊涂妹妹,左右为难了一会儿,到底还是盯着裘怡去了,毕竟裘怫行事,从无教人不放心的时候,不似裘怡,过于跳脱了,且性子还有些好虚荣,万一说了什么话冒犯了大表姐,也是可能的,她还是盯紧些为好。

不说几个女孩儿各自玩去,只说苏氏跟着季大夫人在石亭中坐定,此处视线开阔,极目远眺,亦是令人心中舒畅。

季大夫人从篮中取出两个梨儿,教人拿去山泉边清洗削皮,切了摆在干净帕子上,笑道:“裘夫人且尝尝这梨儿,倒也清甜多汁。”

苏氏取了一块尝了,道:“果然是极好的梨儿,流香庵的尼子们倒是有些本事,竟能栽出这样上好的梨儿。”

“还有更好的呢,只那些不让采摘,都是一熟便送进了宫中。”季大夫人也捻了一块,吃完擦了擦手,才又道,“今儿来时,我原也只是想着走个过场,裘夫人可莫介意,不是伯府的姑娘有什么不好,实是我们季家只有敏书一根独苗,在他的亲事,是慎之又慎,万不可轻忽,我也只能样样求好,定是要替他寻个门当户对、性情相投又四角俱全的好姑娘。”

“这原也是应当的。”

苏氏不太清楚季大夫人究竟想说些什么,含混的应了一句。她心里也明白,苏启芳万般都好,只出身这一点是硬伤,如果季敏书不是季家独苗,倒是配得,可偏偏季家只那一根独苗,像苏启芳这种庶房出身的庶女,尤其是生父还是个白身,难免就有了让人挑剔的地方。这些话季大夫人即便不说,她也是明白的,更能体谅,因此并无气闷之意。

季大夫人笑着又道:“只是方才我见了伯府大姑娘,实在是极极合意,若是不能做了这门亲,只怕我回去后,要日日思之,夜夜想之,不能安心,故而冒昧,也想与大姑娘说一门亲。”

第五十六章跑丢

苏氏顿时愕然,这是做不成伯娘,打算当媒人了?不过季大夫人语出真诚,倒不像是拿苏启芳作耍的样子,苏氏迟疑了一下,才道:“夫人姑且说之,我估且听之,只是我不过是她的姑母,亲事上是说不得话的,也只能回去说与母亲,再作定论。”

季大夫人连忙道:“这是自然,我也只是有这么个意思,成不成的,与你不相干,与我也不相干,端的还要看缘份。”

苏氏这才松了一口气,问道:“不知是哪家的儿郎,能得夫人这般费心?”

“我有个亲妹子,早年嫁到了江南沈家,家中有一庶子,今年正好十九,幼时聪颖,十分好学,比我们家的敏书还强些,已是有了秀才的功名,生他的姨娘也早早就没了,他自小养在我那亲妹子的膝下,为人十分的孝顺,不是亲母子,竟也胜似亲母子,我那亲妹子一心要替他寻个好姑娘,挑挑捡捡总不十分得意,前些时候她与我来信,说我那妹夫年底要入京述职,已得了消息,大抵是要留京的,她便寻思着,京中女儿更比别处不同,就想给这孩子在京中择一位闺秀,嘱咐我替她留意着。”

苏氏听她提到江南沈家,心中已是一动,问道:“可是华阴的那个沈家?”

若是华阴沈家,那可真是个好人家,累世官宦,人才辈出,是江南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只不知季大夫人说的是嫡支还是旁支,但不论是嫡支还是旁支,也都不差的,这沈家与寻常世家不同,寻常世家通常是嫡支兴旺旁支落魄,而沈家却是嫡支旁支两两皆旺,据说华阴一地,足足有半座城都是沈姓。只有每年祭祖之时,才能分出嫡支与旁支的不同来。

“正是华阴沈家。”季大夫人说着,又捻了一块梨慢慢吃了,才继续道:“我那亲妹子嫁的是沈家惠安堂的三房,惠安堂虽是沈氏旁支,却是旁支中最为兴盛的一支,三房男丁有九,出了四个进士五个举人,无一人是白身。早两年时,我见过那孩子,形貌、人品都是不错的,孝顺知礼,又肯上进,将来前程必然不差。”

她也只说到这里,然后便不再多说了,愿不愿意的,还得看伯府,若伯府有意,自然会去打听沈家惠安堂,倒是不用她再多说了。

苏氏却听得心里砰砰直跳,原因无他,她知道沈氏惠安堂,累世的官宦之家,千年的世家大族,裘一鸣曾经对她提过,因惠安堂有一位老爷是与他同科的进士,学问极精,裘一鸣曾与之相交过一段时日,深以为是状元之才,只是其人的文风恰好不为主考官所喜,按说这样的文章多是不会被取中的,可那篇文章实在是写得太好了,主考官心中再是不喜,也不忍让其落榜,因而还是取中了,只是给的名次不高罢了。裘一鸣每每提起那位沈进士,都是极为惋惜,说若是早一科或晚一科来考,必定是能中状元的,哪怕不中,也应在三甲之列。说得多了,苏氏自然对沈家惠安堂就多了几分了解。

若能嫁进惠安堂,对苏启芳来说,都是极好的选择,而且对方也是庶出,身份上对等,以伯府的根底来说,也算得上是高嫁,真真是丝毫不委屈了苏启芳。毕竟世人重文轻武,以武勋封爵的勋贵,在真正的世家大族、累世官宦面前,没什么底气可言。好在对方也只是旁支庶子,又正好沈三老爷要留京为官,恰需要一门在京中有门路和人脉的姻亲,而忠毅伯府又已经由武转文,正式算迈入了文官的行列中,否则,只怕季大夫人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由此亦可见季大夫人是真心看中了苏启芳,不然这么好的亲事,她岂能说给这孩子,当然,这也是季家没有女儿,不然的话,估计季大夫人是万舍不得肥水落了外人田的。

“大夫人费心了,你的意思,我必会原原本本转告母亲,不管此事成与不成,伯府都记着大夫人的好。”苏氏强抑了心中的激动,只是话语间难免与季大夫人更客气了许多。

季大夫人捻了最后一块梨子尝了,才笑道:“倒不必记着我的好,只是我们家姑奶奶那边,还请伯府太夫人多些耐心,包涵教导。”

季家的姑奶奶,就是申氏的母亲,季大夫人说的是姑奶奶,其实指的就是申氏和苏元芳,菊花斋宴季家虽然无人参加,但宴上发生的事情,季家岂有不知之理,老实说,季大夫人也觉得丢脸,可怎么办呢,她又管不着,只能暗示伯府太夫人,好好教导一下申氏和苏元芳,别再让这对母女干出什么丢脸的事了。

唉,这也是家门不幸,季家那位姑奶奶,在闺中时就不是什么明白人,不然,她好好一个书香门第的千金,怎么就硬是要嫁进那只有面子没有里子的宣平侯府去,自己不明白便也罢了,教出来的女儿,也是小事精明大事糊涂,偏季家又不能不认不门亲,除了尽力周全些,还能怎么样呢,真真是有些话没法说了。

苏氏也脸上微微一热,那事儿……唉,都不好说出口,转而又醒悟,怪不得季大夫人相看不成改说媒,原来在这儿等着呢,竟不全是因为喜欢苏启芳。

该吃的吃完了,该说的也说完了,季大夫人拿帕子擦手擦嘴,就起身告辞,先行一步。

苏氏倒是在石亭里又坐了片刻,这才让人去把几个女孩儿给找回来。

不一会儿,苏启芳就带着裘慎和裘怡来到石亭里,独不见裘怫,苏氏不由得一惊,忙问道:“卿卿呢?”

裘怡暗暗轻哼一声,想着谁知道她干什么去了,只是嘴上没这么说,而是道:“想是二姐玩得忘了形,走远了罢。”

苏启芳心知肚明,恐怕还在那里摘菊花呢,便主动道:“我去找找,她带着人呢,必不会有事的。”

“我也去。”裘慎连忙道,出来玩了一趟,弄丢了妹妹可不是什么好话。

苏氏摆摆手,道:“可别再跑丢了两个,要你们寻什么,这么些人难道是活摆设?”说着,便遣了仆妇丫环们去寻。

第五十七章上善观

裘怫确实跑得有些远了,却也不是故意的,她摘花时,鼻尖忽的嗅到一缕似有若无的香气,不是菊花香,而是兰花香,这香气竟然能盖过了菊丛中浓郁的菊香,可见是何等不凡,书上说山野之地,偶有幽兰,孤芳自赏,遗世独立,莫不是她就遇着这么一株幽兰了?

一时心中好奇,裘怫忍不住寻香而去,在菊丛中东一钻,西一钻,沾了满身的花粉残叶不算,只苦了跟着她的两个健壮仆妇,时不时被菊枝勾住了衣裳手脚,忙着扯时,再一抬头,就不见了裘怫小小的身影。

坏了,人跟丢了,两个仆妇大惊,一时又不敢去回禀,只分头寻了起来,盼着能赶紧把人寻回来。然而山上树多草深,裘怫身量又小,偏今日穿的又是一身淡青襦裙,往林叶间一钻,哪里轻易得见身影,竟是百寻不着。

裘怫也是一时忘形,等她意识到一个人跑远了时,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了,回头看来路,全没在了野草枯藤间,跟在身后的两个仆妇也不知道去了何方,再看前路,却是林深草劲,难辨方向。

这可真是……饶是她生来早慧,也不由得慌了神,想喊两声有没有人,又恐招来野兽,声音堵在喉咙里,愣是出不来。

怎么办?

眼睛里不自觉的含了两汪水,但裘怫仍是深深吸着气,强自保持镇定,不能慌,不能慌,哭不管用,这里是梨山,离流香庵近,有佛祖保佑,呃……父亲说过,求佛不如求己,对的,她的名字是裘怫,她不哭,也不求佛,只求自己,所以别慌,一定能找到回去的路,不然,等母亲她们找过来也是一样。

对,就是等母亲找过来,母亲不是坏人,不会故意丢下她,只要母亲发现她跑丢了,一定会找过来。

当然,也不能傻站着,她个子这么矮,有些野草都长得比她高,再看看身上的衣裳,裘怫就更发愁了,浅青的襦裙站在这里,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隐藏方式,捉迷藏都没有比这更合适的。

得站高点,爬树……呃,这个不会。裘怫东张西望,总算有了主意,那边有个小坡,相对位置高一点,方向又正好对着这边的山道,站在那里容易被人看到,也容易看到来人。

“咦?”

当裘怫好不容易爬上了山坡顶,才惊诧的发现,山坡另一边竟然别有洞天,茂密的林叶间,露出一角青瓦红墙。

那样子瞧着可不像是庵堂,莫非是有人住在这梨山里?

裘怫非常惊讶,要知道,梨山几乎都是属于流香庵的产业,寻常哪里会给人住。好吧,不管心中多疑惑,见到这一角青瓦红墙,她还是非常开心的,有建筑就代表有人,有人……她就不怕了,是在这里继续等呢,还是自己跑过去向人求助?

迟疑了片刻,裘怫还是决定等等看,天色还早,也许不用多会儿母亲就派人寻过来了,若是等天暗了还没有寻来,她再去那里向人求助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