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1 / 1)

来的是位女客,莫说婚假结束重新开始忙碌起来的郑秀并不在府里,就是在,显然也不会是他出面会客,如今的荣国公府,已经有了当家主母,女客登门,自然是主母出面。

来者是旧识,只是与裘怫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面,但裘怫依然记得她,因为这是她入京后,第一个结交的朋友黄曼真。

自从那年黄曼真随父外放到江南为官之后,起初一段时间,她和裘怫还有书信往来,但后来不知为什么,却是彻底断了联络。

如今再见,却是景物依旧,人事全非,两个女孩儿,都已经嫁作人妇,只是身份地位,却是天差万别。但年幼时相处出来的感情,却往往是最真挚的,时间可以拉远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却磨灭不了曾经的美好。

第四百五十八章 求人

“真真,我真的没有想到,我们还能再见面。”

裘怫满怀惊喜的打量黄曼真,印象中那个天真憨直的女孩儿,如今已是颇具风韵的少妇打扮,但圆圆的脸蛋依稀还是能看得出幼时的眉眼。

门上送来的拜贴落款是卢黄氏,也就是说黄曼真的夫家姓卢,再看黄曼真的衣饰装扮,与京中流行的有些差别,但款式质地都不差,又说明她的夫家家境不错,且并不居于京中,她应该是刚入京不久,还不太晓得京中的流行。

“我也没有想到,当年你送我的帕子,我如今还收着,出嫁时也当宝贝一样带着,每每遇着不顺心的事儿,我便拿出来瞧瞧,心情总能好起来。卿卿,咱们多年未见,可今日再见了你,却一分疏远的感觉也没有。”

黄曼真面含笑容,任裘怫打量,同时她也在悄悄的打量裘怫。印象中,那个寄居于忠毅伯府的女孩儿,早已经脱去了木讷的模样儿,眉如远山,色如春晓,眸光流转间,不经意的便是意态风流,旧年的印象渐渐化为黑白光影淡去消逝,取而代之的是活色生香的真实。

人与人,真的不一样了,可是她却看得出,裘怫眼里的真挚和心中的惊喜,都不是假的。身份地位会改变,只有那颗真诚的心,始终如初。

她今日登门,却是厚着脸皮有求于人,实在是……对不住裘怫的这份真诚。她心中有愧,然而,却不得不来。想到这里,黄曼真脸上的笑容淡去了些。

裘怫是极为敏锐的人,一下子就察觉到了,心念一转,便又热情道:“真真,你是何时回京的?怎不早通知我一声,我也好去迎你,何至等你登门,我才知道你回来了。”

黄曼真迟疑了一下,才勉强笑道:“也就三四日的功夫,我夫家在京中有亲戚,如今正借居着,落脚安稳了,我便打听你的消息,才知你如今已嫁入了荣国公府,是堂堂的荣国公夫人了。”

这话明显不够真诚,否则何至于要迟疑一下才回答,裘怫也不戳破,只笑道:“是了,我还不知你嫁的是哪家?如今入京做什么营生,若有为难的地方,只管与我说,我虽不懂得外头的事儿,但我家国公爷或有办法帮把手,你可千万别因为不好意思或是怕麻烦,便不与我说,咱们是旧年的交情,万不必外道的。”

如此明显的套话,黄曼真再单纯也毕竟不是当年那个天真的小女孩儿了,自然听得出来,知道裘怫已经窥破了她的来意,面上不由得一红,却反而放了开来,道:“卿卿,你说得不错,我今日确实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只是我求的事儿,颇有些为难之处,却又不得不来,总之,我来求你了,你帮不帮我的,却万不用勉强。”

裘怫心中松了口气,这旧年的朋友,到底还是那个天真直爽的性子,并未移去性情,当即便笑道:“好,我都听你的,能帮你的,我必尽力,若实不能相帮,你可莫要记恨我。”

黄曼真眼圈微红,她知道裘怫话中的真诚,能帮的,一定尽力相助,不能帮的……不能帮的,身为旧友,她也不能勉强。这话乍听着有点两下分明的意思,但凡换个会说话的人来,都不能说得这么清楚,必要含含糊糊,左拐右拐的就是不给个准话。

其实她说谎了,她随夫君入京,已不止三四日,而是有十日了,除了抵京的头一日,忙于安顿之外,之后的几日,她一直奔波在各家府上,可那些往日说是亲朋故旧的人家,待她要么是置之不理,要么是客客气气,只对她所求之事,却当真是一句准话也没有。

不是万般无奈,她是绝不会来找这位闺中旧友,这么些年了,人都是会变的,谁知昔年的情分还剩下几分。可裘怫没有将她拒之于门外,窥破了她的用意,也是明白话说在前面,不推拒,不含糊,清清白白的就像她这个人,依然如黄曼真记忆里的模样,不曾改变分毫。

真好,只有未经磨难,才能保有本真,黄曼真一边羡慕着,一边由衷的为旧友高兴。

“卿卿,你能这样代待我,我便知足了。我夫家姓卢,乃是江南豪族卢氏的旁支,如今入京,乃是受本家所托,为着……为着三皇子妃之事而来。”

裘怫一愣,这时才想起来,三皇子妃姓卢,三皇子自来不受重视,当初挑选三皇子妃时,皇后不上心,京中那些有底蕴、有权势的人家也看不上三皇子,倒是有些落魄勋贵和四品以下的官宦人家,对三皇子妃的位置有些眼热,不管怎么说,好歹也是皇家不是,可三皇子自个儿不乐意。

最后挑来捡去的,不知怎么的,就挑着了录府舍人卢士鸿之女为妃,这录府舍人是四品官职,在地方上算是高官,但搁京里头,就不算个什么了,关键还不在品级高低,关键是这录府舍人就是个虚衔,无实职,卢士鸿是个地道的豪商,有钱,没地位,所以就给朝庭捐献了大笔的钱粮,换到了这个虚衔,以及替皇家采买的优先权,说白了,其实就是花钱买个替皇家办事的资格,以后走出门去,也是个头顶乌纱的皇商了,到哪儿都有一堆人捧着。

三皇子挑中卢氏,毫无疑问,就是看中人家有钱,果然,三皇子妃的陪嫁当真是丰厚到了令其他皇子都羡慕的地步,这还不算卢士鸿私下又给了三皇子不知道多少好处。不过话说回来,三皇子后来能暗中挑出不少事儿来,自然也是多亏了岳家的大力支持,银钱开道。

所以这一次,三皇子倒霉,卢士鸿自然也跑不掉,买来的虚衔没了不说,家产也被抄了个精光,除了卢士鸿本人被判了流放十年之外,一家子老小倒是没事,只是当家人没了,家财也没了,生活很是艰难,不得不写信回江南本家求救,想要举家迁回祖地,依靠本家过日子。

可江南卢氏却不大敢接这个烫手山芋,卢士鸿牵涉进了魇胜一案,这要搁在前朝,是诛连九族的大罪,今上宽弘仁厚,只惩祸首,罪未及族人,已经是走了狗屎运,天知道什么时候皇帝会不会又改了主意,把江南卢氏在黑名单上记一笔。

第四百五十九章 提点

但是要说是抛族人于不顾,这又不是一个世家大族的担当,江南卢氏要真这么干了,脸面全无不说,只怕族人们也要心寒,一个世家大族,想要长久,族人就是根本,一旦弃族人于不顾,就会失去向心力,没了向心力,家族离没落也就不远了。

思前想后,江南卢氏觉得这件事还是有转寰的余地,只要把卢氏跟三皇子、跟魇胜一案彻底掰扯开,就不用担心收留了京中这一支族人会被皇帝找后账了。

办法就是让三皇子妃跟三皇子和离。不但能了断卢氏跟三皇子的牵扯,还能带回三皇子妃出嫁时的丰厚嫁妆,这样这一族的人回到江南,也不必本家养着,靠三皇子子妃的嫁妆就够了。

于是江南卢氏就派了一名子弟带着黄曼真夫妻俩个匆匆上京了,看有没有机会操作这件事,至于为什么带上黄曼真夫妻,那还不是黄老爷在江南任上瞎吹牛,说自家与忠毅伯府是姻亲,他妹子嫁进了伯府,还是做的正室大妇。江南卢氏远离京中,哪里知道忠毅伯府早已经不是老伯爷在世时的忠毅伯府,更不知道黄氏更是被关起来不见天日了,只当是能以忠毅伯府为跳板,把这件事给操作起来。

可哪里想到,黄曼真根本就连忠毅伯府的大门都没能进去,卢家人在京中处处碰壁,黄曼真在卢氏本族人的面前吃了挂落不说,连她的夫君为了维护她,也被本家长辈教训得灰头土脸的。

黄曼真心疼夫君,最后咬着牙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态,向荣国公府投了拜帖,她没指望裘怫真的能帮她,这些天来,那些卢氏的亲朋旧友的态度,已经让她明白魇胜一案的严重性,她不过是想借荣国公府的虎皮,让卢氏本族的那位长辈,对她的夫君稍稍尊重一点。

裘怫听黄曼真说完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已经是两刻钟之后,并不是黄曼真说得慢,而是想到自家夫君因这件事而被族中长辈教训,还是当着下人的面,里子面子都没了,黄曼真说着说着,就心疼得直哭。

“卿卿,我夫君好歹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人,他就算是长辈,又怎么能……怎么一点儿面子都不给我夫君留……我……我知道这事儿很严重,可是……不是万般没办法,我不会来求你……”

裘怫见不得她哭,劝慰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让黄曼真止了泪,重新补了妆再坐下吃了半盏茶补补水分,见黄曼真的情绪已经彻底平静下来,裘怫才沉吟着道:“和离之事,倒也不是没有商榷的余地,只是这事儿吧……还得看三皇子妃自己的意思。”

“真的?”黄曼真大惊,“卿卿,这可不是一句话的小事儿,我也不愿你为此担风险,你可莫要……”

裘怫摆手笑道:“其实这都是你们想得太多罢了,陛下是英明之君,魇胜一案,都已尘埃落定,哪里还会有什么后账,再者,三皇子……不,庶人赵让已经过继出去,不是皇家人了,一对庶人夫妻和离,并不是什么难事,陛下也不会过问,只要你们能说动三皇子,三皇子妃也愿意和离,这事便能办妥了,何必去求人。”

卢家人这没头苍蝇一样的乱窜,说白了,就是想太多。再一个,就是他们不了解皇帝,当然,裘怫也不了解,可她嫁了个最最了解皇帝的人啊,郑秀对皇帝,不说如肚子里的蛔虫,也差之不远了,魇胜一案,皇帝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发落,郑秀都对裘怫分析过。

旁的暂且不提,只说三皇子,没要他的命,就是皇帝对这个儿子最后的情分,情分尽了,便只有绝决,把三皇子过继出去,在皇帝的心里,就等于他再没有这个儿子,纵然三皇子还活着,对皇帝来说,也和死了一样,关于三皇子的事,皇帝不会再有丝毫过问,生也好,死也好,显贵也好,落魄也好,哪怕去街上讨饭了,也与皇帝无关。

“这……这……真能这样儿?”黄曼真明显不敢相信,皇帝真的不会管三皇子了?

裘怫想了想,笑道:“我的话怕是没什么分量,你就是回去了与长辈说个分明,恐也难于取信,这样吧,后儿个我家国公爷休沐,我让他给你夫君下张帖子,约他出来吃酒,亲自与你夫君说。”

黄曼真的眼圈一下子又红透了,她知道裘怫这样说,是在替她出口气,帮她把自家夫君丢掉的里子面子都挽回来。

“卿卿……我……”

她声音哽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表达出此时的心情。

裘怫却不乐意听她说什么感激的话,忙转过了话题,道:“方才听你说,你家夫婿身上有功名?”

黄曼真果然被她转了念头,下意识的答道:“他前年中的举,随后就娶了我过门。他虽不是什么才高八斗、文采斐然之辈,比不得江南才子们的风光,却也是个踏实读书的人,日日勤恳,朝朝奋进,若不是这次族里非要他带着我上京奔走,他才不愿浪费时间耽误学业。”

裘怫笑道:“我猜他定不是个只知道死读书的呆子,听你这话,他待你一定极好,瞧你这话里话外,处处捧着他,这语气……哎哟,甜得我都齁牙。”

黄曼真的眼圈不红了,换成脸红,红透了,却还是忍不住道:“他自然不是书呆子,其实比谁都明白,前儿被长辈训斥,后来他与我关起门,私下说长辈们瞎忙活,三皇子妃可未必愿意和离,她又不是个蠢的,跟着三皇子虽然以后只能做庶民,但她有嫁妆,怎么着一辈子也是衣食无忧,指不定还能接济着娘家些,可若是和离归家,不说一家子老小要指着她的嫁妆,若是以后族里安排她再嫁,这嫁妆还能带出去多少可就不好说了,哼,大家族里,肮脏事儿又哪里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