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晔被裘慎的杞人忧天逗得直乐,道:“你还担心阿秀会对二姨妹不好?你都不知道那小子惦记二姨妹多少年,好容易终于把人娶回家去,还不得当心肝宝贝一样的捧着供着,我跟你说,以后二姨妹说东,阿秀绝不往西,啧啧,那小子啊……”
只能说,陆晔还真是挺了解郑秀的,这要是知道郑秀直接当众说出“我惧内”这样的话来,还不得笑得抽过去。不管怎么说,他到底还是应了裘慎所请,跑去丈母娘家给二姨妹撑场子去了,半路遇上赵词,还给裘三捎了封信去。赵词倒是也想去撑场子,顺便跟心上人私下见一面,可惜他还没有把裘三娶回家,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再厚的脸皮也不好赶着人家回门的时候登门叨扰。
回门的具体过程没什么好说的,裘家人口简单,家风良好,没有寻常人家的勾心斗角,更没有跟红顶白之类的事情,无非就是陆晔和郑秀在昆哥儿这个小小的男丁带领下,去书房说话,而裘怫则在苏氏跟前一五一十的禀报她的婚后生活,当然,魇胜这种事情是绝不能提的,其他的,闺中私事不好说,郑秀那句大咧咧的“我惧内”更不好意思说,她能说的,也只有子一园的景致了。
苏氏还有耐性听,裘怡可没这个耐性,早跑出去看回门礼了,一会儿跑回来跟苏氏禀报,一样样的报出来,居然一样错漏也没有,裘怫对这个妹妹也是服气,在某些事情上,裘怡也差不多能做到过目不忘了。
说了半天话,用过午食,一般来说就该告辞了,当然,如果娘家愿意,也可以留新婚夫妻住一晚上,更显得两家关系亲密,但奈何裘府太小,而如今裘怫又身份地位大涨,出入不说一脚出八脚迈,也差不了多少,裘家哪里够地方安置,再说了,裘怫还要赶着再往公主府去一趟,那里,也算是她的娘家,以至善娘子的性子,今晚上怕是要留她和郑秀在公主府住一夜的。
苏氏心里有数,便也没有挽留小夫妻俩个,只叮嘱她要好生服侍郑秀,替夫家开枝散叶,然后就大方的送客了,可怜自家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一朝出门,就成了客,也是心酸。好在如今她已有了儿子,昆哥儿也是个禀性纯良的,虽不是亲生,却也是母慈子孝,苏氏遂又欣慰起来。
至善娘子果然留小夫妻俩过夜,还不止一夜,她直接让郑秀和裘怫在公主府里住满一个月,虽说住对月也是婚俗之一,但京中并不流行,可至善娘子非拿婚俗说事儿,小俩口也找不出回拒的理由。
等裘怫带了人去安置,至善娘子才单独对郑秀道:“这一个月你无事就不要出公主府了,外头翻天覆地,都与你无关,闲事莫管。”
郑秀心中一惊,连忙低头应是。看来魇胜的消息已经从宫里头流传出来,连至善娘子都听到了消息,她虽是方外之人,却护短得很,自古以来魇胜一出必掀巨浪,她以住对月的名义把小俩口护在公主府里,也是一片苦心,郑秀不能不领情。
“我是方外之人,不便在凡俗留宿,这便回上善观去,你们夫妻俩只管在公主府里安心住着,等闲人也不敢上门来扰。”
至善娘子又给了他一颗定心丸,她这公主府确实有些特殊,一则至善娘子的俗家身份是福慧公主,准确的说,是福慧长公主,她虽非太后亲生,却是长在太后膝下,和皇帝之间的兄妹感情也极好,分量自然不是那些不受宠的公主可比的。
二则她的驸马也曾是朝中一员大将,又是捐躯沙场,在军中影响力犹存,驸马死后,留下的一些人脉没被宁远侯得去,反而捏在了至善娘子的手里,至今她的公主府里,还养着一批从军中退下来的家将,精干悍勇非寻常护院可比。
三则至善娘子又是个出家之人,不问世俗事,所以也没人会往她的公主府里安插眼线,府里头再干净不过,纯以安全来论,恐怕皇宫都比不上她的公主府。
好吧,至善娘子就是未雨绸缪,既然有人敢用魇胜这样恶毒的手段来害郑秀,焉知他一计不成,会不会干脆鱼死网破派死士出来刺杀。
第四百五十五章 牵连
“小婿恭送岳母大人。”
郑秀不是蠢人,至善娘子的一再苦心,教他心中感动不已,他自出生就无父无母,虽是早就习惯了自己的身世,却并不代表他对亲情没有渴求,纵然太后和皇帝待他再宠爱,可终究是不同的,父母之爱是任何人都不能取代的,他长到今日,只在至善娘子身上看到了那份母爱,怪不得卿卿宁可背负上攀龙附凤的污名也要认下这个义母,换了他,亦如是。他这还是沾了卿卿的光,至善娘子爱屋及乌,卿卿从她身上得到的,怕是更多更多。
想到这里,郑秀忍不住上前几步,恭敬道:“岳母大人,就让小婿护送你回观。”他愿一尽人子之责,但求至善娘子时时垂怜。
那感觉,太美好。
至善娘子直接甩了他一脸拂尘,没好气道:“你留下陪卿卿,回观中要出城,这一来一去,哪里赶得及,你有这份孝心,就用在善待卿卿上头,我这里不必你鞍前马后,充什么孝子贤孙。”
郑秀碰了个硬钉子,也不恼,至善娘子嘴毒心软,裘怫也不是跟他提过一回两回了,如今看来,果然如此,因此只笑盈盈的,送了至善娘子登车,又护着马车一路到了城门口,才被至善娘子给骂回了公主府。倒不是他不想送出城去,而是至善娘子都夺了车夫手里的马鞭,他若强要再送,估摸着那鞭子就得落到他身上。城门口人来人往的,若闹上这么一出,岂不平白让人看笑话,所以郑秀只能打马而回,却是让长青带了几名护卫,替他将至善娘子一路送回了上善观。
他回了公主府又受了裘怫一顿埋怨,道:“你怎么不留下义母,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回了上善观?”
郑秀苦着脸,道:“岳母大人的脾气,你还能不知道,我要是留得下她,岂有不留之理,巴巴的送岳母大人到城门口,还是教她拿鞭子给抽回来的。卿卿,我惧内,更惧岳母啊。”
裘怫被他最后一句逗笑,忍不住又白了他一眼,道:“抽哪儿了,我瞧瞧伤得重不重?”
郑秀忙轻咳一声,道:“岳母大人吓唬我罢了,哪里舍得抽我,你放心,我让长青带人护送岳母一行,定不会有事的。”
裘怫又瞪了他一眼,到底没再纠缠下去,至善娘子的脾气,她比谁都了解,别说郑秀留不住,就是她在场,也一样。
小夫妻俩就这样安心在公主府里住起了对月,整日里卿卿我我,小日子过得别提多舒坦,不过公主府外,却已是惊滔骇浪,腥风血雨一片。
皇帝这一次是真的下了死手,太子也一改往日的宽和作派,只要是查出来事涉魇胜一案的,通通下了诏狱,由飞鱼卫审查问讯,第一个被送进诏狱的,就是建平伯府一家子,老老小小一个没落下,只可怜郑信、郑代俩兄弟,被人灌了药酒迷迷瞪瞪的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是飞鱼卫的人替他们解的药性,一清醒过来就被挂在墙上严刑问讯,打得哭爹喊娘的,有冤都无处喊。
当然,喊不喊的,他们也不冤,不管这件事情他们是不是教人给算计了,一个失职总是跑不掉,身为少阳门侍卫,连侍卫腰牌这样重要的东西都保管不好,往轻了说是一定要被革职的,往重了说,掉了脑袋真不冤。
不过这俩兄弟还是真的交待出了些东西,比如说引他们去喝花酒的那个狐朋狗友,姓什么叫什么住哪儿通通交待得一清二楚,只是等飞鱼卫找上门去时,那倒霉蛋已经被灭了口,被毒死在自己家中。他死了倒是没什么,只连累了他那一大家子,也通通被下了诏狱,全家被抄,飞鱼卫从那人的妻子的娘家查到了一点线索,就在那人被毒死前,他妻子的娘家送了一批礼物过来,其中就有一匹布料,竟然与制作魇胜的布料完全一样。
于是这一家子也被下了诏狱。
再通过追查布料来源,总之一牵二,二牵三,很快,飞鱼卫的诏狱就人满为患,每天都有人被关进去,也每天都有死人从里面被抬出来扔进乱葬岗。
一时间,京中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不过靖国将军府和承恩侯府却门庭若市,就连因为丑闻而沉寂了好一段时间的忠毅伯府也突然又有了存在感。
原因嘛,很简单,在这人人自危的关头,总有人看到了机会,危机危机,危险与机遇并存,有人想借这个机会向太子投诚表忠心,有人暗搓搓的想靠告密搏一条青云路,也有人只是单纯的不想被牵连,想舍财保平安,只是东宫的大门可不是那么容易进去的,想跟太子搭上话,也得有门路,于是跟太子关系最亲近的太子外家和岳家,岂不就成了最好的跳板,至于忠毅伯府,那完全是沾了苏启芳的光,不论苏启芳得宠不得宠,总归她的位份摆在那里,太子良媛,地位只在太子妃和太子良娣之下,怎么着也该是在太子跟前说得上话的,再说了,外人又怎么知道她得宠不得宠,外头的人只看她以昭训的身份入了东宫,短短几年里,未诞下一子半女,却已经晋了良媛,说她不得宠谁会信啊。
总有人病急乱投医,又或是挤不进靖国将军府和承恩侯府的大门,就寻到了忠毅伯府来。
就连裘家也有人登门,好歹裘家大姑娘嫁进了承恩侯府,也属于说得上话的一类,只不过苏氏是女流,昆哥儿年纪还小,苏氏又盯着他读书,不愿让外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分了他的心思,因此闭门谢客,倒是让很多人兴冲冲的来,垂头丧气的去。
当然,荣国公府也没落下,毕竟魇胜一案的某些内情已经传了出来,人人都知道荣国公是受害的那一个,少不得也有人想走荣国公的门路,卖个好,表个忠什么的,只是郑秀和裘怫都躲进了公主府,这些人自然寻他不到,就算有人寻到了公主府来,也直接就被公主府的家将头领以至善娘子的名义给挡了回去。
第四百五十六章 老了
于是身为主角的郑秀,倒是在这场轩然大波中,意外的享了清闲,而身为幕后黑手的三皇子……嗯,这件事情确实是三皇子做的,要查到三皇子身上,几乎不是什么太过费力的事情,别说是梅花卫出动就没有查不出的事,就是太子那里,都抓到了三皇子不少的把柄。
无他,告密之人太多尔。
虽然三皇子一贯的低调做人,谨小慎微,隐藏得极深,但只要是做出来的事,又岂能全无痕迹,事情总归是要有人去做的,三皇子隐在幕后,不可能事事亲身出马,只要是有人去做,便必有疏漏,被人察觉,以前是无人在意,可魇胜一案,动静太大,皇帝明显是要把人往死里查,一贯温和的太子都露出了獠牙,飞鱼卫天天登门抄家,这还不到一个月,诏狱都装不进人了,人为求自保,又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各种各样的线索被串连到一块儿,顺藤摸瓜,于是,这一日,昝公公领了几名梅花卫,恭恭敬敬的把三皇子请进了宫中。
事实上,不止是三皇子,而是所有的皇子全都被皇帝召入了宫中,不过只有三皇子,是被昝公公亲自登门去请的。
三皇子到得最早,时值春暖花开,皇帝没有在大殿里见他,而是在御花园的亭子里,那亭子的斜对面,就是曾经让裘怫惊叹赞美过的“小银川”,阳光下,水花飞溅,银星闪烁,端的是星河流淌,瑰丽无双。
皇帝负手站着,望着眼前的美景,三皇子行过大礼,倒也不敢坐,默默的站在皇帝身侧,也看着这有如银河落九天的美景,脸上竟是没什么惶恐的表情,俨然已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随后来的是太子,然后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依着排行次序先后到来。这人一多,亭子里站不下,索性就由太子打头儿,领着弟弟们在亭子外一字排开,只有皇帝一人负手身后高高的站在亭子里,形孤影单,看似高高在上,却又无限凄凉。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赏够了美景,又或是晾够了儿子们,才终于收回视线,目光从儿子们的脸上一个个扫过去。
太子已过而立之年,没有了初入朝堂的稚嫩,又不似皇帝已露老态,正是一个男人雄心志气最盛的时候,二皇子只比太子小一岁,一贯的气骄志昂,比太子还有太子范儿,三皇子……不提也罢,四、五、六、七都已娶妻开府,八、九皇子也快到了说亲之时,最小的十皇子正好七岁,也是跑跑跳跳十分活泼。
皇帝似乎是第一次认识到,儿子们都大了,大到已经急不可待的要从他的掌心里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