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法可破邪术,管他是真是假,皇帝得先求个心安。
太子蹙眉,父皇关心则乱,这种时候,应该先宣飞鱼卫指挥使,追查魇胜来源。只是这话他不能说,说了倒显得他不关心郑秀。然后一转念,又觉得先请明觉大师也是对的,不管魇胜是真是假,总是晦气,他还想请明觉大师去东宫做场法事去晦气呢。
不过广安寺离得远,这个时候去请明觉大师,一来一回,怕也是要天将亮才能将人请进宫里来,于是太子一琢磨,便进言道:“父皇,依儿臣之见,当务之急,还是要彻查宫中,此物能入东宫,焉知父皇母后的宫中,会不会……”
皇帝一眼瞪来,太子立刻闭嘴不言。他这话说得有些狠了,存心不良,但却也正中要害。魇胜之术自来防不胜防,否则,也不会被禁,哪个帝王不对之讳莫如深,一经发现,诛连九族都是轻的。
不管是谁在背后主使,太子都下了狠心,必要挑起皇帝心里的那根刺,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他不但要弄死那背后的主使者,还要震慑住那些个心怀鬼胎的人,尤其是他那几个弟弟,没一个是省心的东西。
郑秀抬了抬眼皮,太子的心思,他都能看得出来,何况是皇帝。所以他没吭一声,只等皇帝做出决定。
皇帝瞪过太子之后,却并没有流露怒色,自己这个儿子,是嫡子,也是长子,皇帝也是精心栽培,只是这些年来,总有些不足,最主要的是才干上平庸了些,皇帝对太子是既满意,也失望,满意于太子的平庸,所以他这个皇帝受到的压力并不大,也失望于太子平庸,毕竟,皇帝还是希望太子能成为一个圣明之君的。
正是这种矛盾的心情,让皇帝下意识的捧起了二皇子,借用二皇子的才干,既形成了对太子的督促,又成为了太子的制约。太子和二皇子斗得凶狠,皇帝袖手旁观,也是看透了这两个儿子。
都不是省油的灯,但相对而言,还是太子更让他满意一点,至少比起强硬不知退让的二皇子,太子的行事风格要柔和得多。
但这一刻,皇帝突然觉得,他要重新来看这个儿子,太子这一手,弄不好,得死上成千上万的人。往日的柔和底下,藏着的竟是如此残忍的心吗?
又或是,太子被这只魇胜给彻底惹毛了,触到了底限,再温和的人,也会露出尖利的齿牙。
皇帝陷入了沉思。
太子没有再进言,只是给了郑秀一个眼色,既是同盟,便当同进共退,这样大好的机会,不可放过,魇胜之术不可姑息,这一次不彻查到底,必然后患无穷。
郑秀沉了沉眼,上前一步,道:“皇舅,宫中之事,甥儿不便插手,如何处置,自当皇舅载夺。不过这只魇胜,甥儿倒是有些想法。”
皇帝转过身,沉声道:“你说。”
郑秀拱了拱手,道:“甥儿的生辰八字,知者应甚少,此事又涉及甥儿的两位堂兄,至今两位堂兄尚且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甥儿以为,不如先从建平伯府查起。”
这世上,知道他确切的生辰八字的,聊聊无几,宫里头只有太后和皇帝知道,宫外头就是建平伯府了,再一个就是裘家和钦天监,裘家是互换庚帖,钦天监则是合八字,郑秀不提裘家和钦天监,只说建平伯府,这就是明打明的表示他的怀疑对象就是出自建平伯府。
第四百四十八章 赶回
这也算是大义灭亲了,郑秀如此作为,自然也是给太子铺路,这事若最后查出事涉哪位皇子,太子下了狠手也不为过,同时也是变相的劝皇帝彻查宫中,建平伯府与郑秀是血亲,都是会对郑秀行如此恶毒之事,又怎能保证宫里头就没有人生出阴暗心思来,要对皇帝下手呢?
世间至尊,本就是高处不胜寒的。
“建平伯府!”皇帝冷哼一声,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的声音,“准尔所奏!”顿了顿,终于又将目光投向太子,“宫中各处,彻查到底,太子,此事朕就交给你,万勿轻纵,亦万勿轻饶,但有疑处,准你先斩后奏。”
“遵旨!”
太子大喜,与郑秀同时躬身领旨,然后太子又道:“父皇,儿臣先行告退安排。”
皇帝挥挥手。
太子一走,郑秀便也想告退,他还急着赶回子一园,这是他答应了裘怫的,不能失约,不能教她独守空房至天明。
但皇帝没等他主动告退,便先开了口,道:“阿秀,你可后悔了?”
郑秀一愣,悔什么?
“朕一直以为,太子虽然才能平庸了些,但为人宽和,胸有雅量,做不成英主,亦是位仁君。”皇帝的声音里,满是感慨。
是他错了,生于皇室,哪里有真正的仁善。
郑秀心头一跳,晓得今夜太子的表现,令皇帝心里不喜,问他悔不悔,问的不是别的,而是他与太子结盟的事,与虎谋皮,焉能落得好,皇帝这是担心他将来会被太子过河拆桥啊。
斟酌了片刻,郑秀方答道:“皇舅,您慧眼如炬,看人应比甥儿准,甥儿不懂得其他,只知道皇舅认定的,便是甥儿认定的。”
他投向太子,不是因为太子是储君,而是因为是皇帝让太子成为储君,他相信的是皇帝的眼光,只是这样而已。
这话果然让皇帝神色缓和了些,道:“若是朕看错了呢?”
郑秀立刻道:“皇舅英明,怎么会看错人。”说完又补了一句,“就算错了,甥儿也会让他变成对的,绝不使皇舅英明扫地。”
皇帝纵然此时心情不佳,仍教他这话给逗笑了,道:“人非圣贤,岂有无错之处,错而能改……”
说到这里,皇帝语声一顿,倒是转过了思绪来,罢了,是他对太子太过苛责,被人用魇胜之术害到头上,没有这等过激的反应才是怪了,设身处地,只怕皇帝的手段还要更狠,若是因此而认定太子手段狠毒,也是偏见。
换句话说,郑秀的话到底是触动了皇帝,皇帝自问观人无数,不至于连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都看不清楚,无非就是地位使然,疑心生出暗鬼来,这会儿皇帝脑子转过弯来,想得清楚通透,方才的不豫心情就尽皆散了。
郑秀见皇帝拐过弯来,心情好转,立刻便上前告退,央着皇帝给他开宫门,让他出宫去,宫门已经落锁,没有皇帝点头,他今儿个夜里就只能留宿宫中了。
皇帝没好气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惦记着洞房花烛不成?”臭小子有没有点良心,这种时候该留在宫里安慰他这个操碎了心的皇帝才对。
郑秀苦哈哈道:“皇舅,甥儿这辈子就这一回。”错过了,那就是毕生的遗憾,别说就是一只不知真假的魇胜,就是天上下刀子,他也得赶回去。
皇帝被他的表情逗笑了,道:“行了行了,少给朕在这里装,少年夫妻,情热如火……朕还能不懂,去吧……对了,明儿早些进宫,朕让明觉大师替你除一除晦气,这种事情……妈的,别让朕知道是谁干的,否则就算是朕的老子朕也不饶!”
一想到魇胜之恶毒,皇帝又气恼起来,口不择言。
郑秀一堵耳朵,假装没听见,埋头就溜了。他知道皇帝此时应该已经是心中有数,会去陷害太子的人又能是谁,脱不开他的几个亲儿子去,不然皇帝也不会说什么就算是朕的老子这句话了。
这魇胜一事查到最后,只会是父子相残,这种事情郑秀不敢、也不能掺和,好在今日是他大喜之日,借口十足,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有了皇帝的口谕放行,自然没人敢为难郑秀,一路顺利出宫,赶回荣国公府的时候,虽已经过了子夜,但荣国公府里的彩灯红绸都还挂着,客人散尽,热闹犹存,刘大管事正指挥着下人们做最后清扫。
郑秀把他招过来问了几句,确认喜宴上没出什么岔子,这才脚下不停的回了子一园。才走到半路,长安追上前来,低声禀报道:“国公爷,我爹他找到了建平伯府的两位公子,他们被人拖进了绘红馆,灌得迷迷瞪瞪的,人事不知,那酒里头是被人下了药。现在人已经被我爹扣下了,问国公爷要怎么处置他们?”
“直接送交东宫。”郑秀想也不想的道。
长安躬了躬身,道:“谢国公爷。”
这是他爹在太子跟前表功的大好机会,国公爷拱手相送,他身为人子,当然得谢。
郑秀脚下不停,边走边道:“让你爹留神些,别介入太深,这一回是神仙斗法,你爹沾点边儿捞点小功劳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