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还在迟疑,裘怫已是自行上前,道:“母亲,女儿受娘子关照已久,无以为报,愿奉为义母,承欢膝下。”
“你可想好了?”苏氏看着裘怫一脸坚定的模样,心中却是深深的叹息,她这个女儿,一向聪明,不可能不知道认至善娘子为义母,要承担什么样的风险与责任,但作为嫡母,她必须提醒裘怫。
裘怫垂眸,道:“女儿懂得,女儿不怕。”
是她上赶着要给至善娘子当女儿,只是至善娘子一直不肯松口,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至善娘子突然改了主意,但这是裘怫一直以来的心愿,纵然再被人传她贪慕富贵、趋炎附势又如何,只要至善娘子肯给她这个机会,她就会把至善娘子当成生母一般的侍奉终老。
不是她没有良心,与李氏比起来,至善娘子待她,更像是生母,损起她来比谁都毒舌,可护起她来,也比谁都用心。在这一点上,连一向待她不差的苏氏,也要逊一筹,毕竟,苏氏是嫡母,对她从来没有超出嫡母的范畴。她对苏氏有敬有爱,却总归少了那一份亲昵感。
话到这份儿上,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于是至善娘子大马金刀……啊不,是仪态庄重的坐在了魏国公夫人原先坐着的主宾位置,稳当当的受了裘怫的三拜,接过了她奉上的认母茶,然后手往袖里一搭,抽出道懿旨来,搁在茶案边上,道:“先行及笄礼,再宣懿旨。”
话是如此说,可来客们的目光,始终在懿旨上挥之不去,抓心挠肺的猜着这是不是郡主册封的懿旨,若真是,这裘家二姑娘可就是真个儿飞上枝头了,日后再没人能拿她的出身做文章。
她怎么就这么好运呢?上辈子到底在佛前烧了多少柱高香啊,说出来让大家伙儿也仿效仿效。
梳发换衣,往复三回,聆训受教,及笄礼的最后一步,插笄,插的就是郑秀送来的那一根,是他亲自挑的沉香木,亲手雕成的。手艺算不上多精湛,簪头是个小小的佛头,簪身上的刻纹,不是常见的祥云、如意等,而是一片片禾穗。
佛字近怫,禾出穗为秀,少年郎的用心不是一般,楞是把及笄礼上的一只簪子,玩出了定情信物的味道。
成礼时,裘怫的脸上红成一片,总觉得当着众人的面戴上这只簪子,倒是像在拜堂了,偏又没有红盖头来遮掩,她羞得不行。
郑秀在观礼席上笑得见牙不见眼,等及笄礼一成,他就窜过来想挨着裘怫说几句悄悄话,教至善娘子一拂尘给甩开好几步去。
“闪远点儿,大礼未成,不许你再来裘府。”
郑秀:“……”
还有近半年的时间啊,真不让他来裘府,他不得活生生憋死。少年郎不敢跟至善娘子犟嘴,只能委屈兮兮的看着正牌丈母娘,准丈母娘虽然很端庄,但其实心软。
苏氏还没开口,至善娘子又是一眼冷冷瞪来,道:“你若不守规矩,这半年我就让卿卿住到公主府去,让她从公主府出嫁。”
那可不成,苏氏绝不愿意自家的女儿从公主府出嫁,不管怎么说,裘怫都姓裘。于是正牌丈母娘只能装做没看到郑秀可怜的眼神,转头吩咐人摆香案,预备着接懿旨了。
裘怫瞧着他可怜,倒是想说什么,可惜被至善娘子一推,勇气瞬间消失,只能跟着低眉垂眼,老实得不行。
第四百三十章 显形
郑秀瞅着她,舍不得移开眼,头发绾起来的小姑娘,不,如今是大姑娘了,眉目婉然,身姿窈窕,一举一动都牵着他的眼神。得多看几眼,得半年不能见面呢……少年郎一边贪婪的看着心上人,然后悲哀的想,以后他就有两个丈母娘了,两个,还一个比一个不好对付。
嗯,至善娘子是真没拿准姑爷当娇客,那头香案布置妥当,这头她就揪了准姑爷当苦力,宣旨吧。
重头戏来了,早就等待已久的来客们,纷纷肃容正立,虽然接旨的不是她们,但她们绝对比裘怫还更关心懿旨的内容。
果然是册封郡主的懿旨,少年郎清朗明亮的嗓音,让这道懿旨也多出了几分明快的味道,一如太后赐下的“明怡”封号。
新鲜出炉的明怡郡主,就是裘怫身上最明亮光耀的一层光环。
这一天后,消息不径而走,引得京中一片哗然,也气得宁远侯夫人几乎砸了半个房间的摆设,觊觎多年的东西一朝成了别人的,她怎能不恨入骨。但不知反省的人永远都不会知道,这就是至善娘子对她的报复。
从一开始,至善娘子就没想过把这个郡主封号给任何人,尤其是裘怫,她越是喜爱这个女孩儿,就越要保护她,但纵然至善娘子再是用心良苦,也抵不过有的人就是要多想,既然如此,何苦让裘怫白白担个贪慕富贵、趋炎附势的名头,索性落实了罢。
这里头的究竟,至善娘子不说,自然不会有人知道,宁远侯夫人就此深藏功与名,在李家大姑奶奶和夫婿吵了架回娘家诉苦时,一时没忍住提到了这桩事,又把剩下半间屋子的摆设给砸了。
无论这件事引起多大的风浪,对裘怫都没有太大的影响,定了婚期的姑娘,就不合宜再出门了,再多的宴请她都可以合情合理的推掉,不给那些想看她的热闹或是暗里给她使绊子的人半点机会,除了进宫向太后谢恩之外,一直到出嫁,裘怫果然就真的没出过裘府半步,有这近半年的缓冲期,足够京中热议的话题换上好几轮了。
倒是至善娘子忙了一阵子,又给裘怫准备了一批嫁妆,以前准备的,那是压箱底的,没上嫁妆单子,这回准备的,正式列了一张清单,补到了已经送进荣国公府的嫁妆单子里头,一下子,裘怫的嫁妆就变得相当可观,至少完全衬得上荣国公夫人这一头衔了,不像原来,总有点寒掺。当然,原来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以裘家的家底儿,不可能给裘怫置办更多的嫁妆了。后头还有个裘怡呢,总不能家底全掏空了就为了嫁一个裘怫吧,更不用说,还得留一部分家产给昆哥儿。
郑秀就没在嫁妆上多用心思,他图的是人,又不是财,要不是苏氏不肯收,其实他本来还打算暗中贴补一些给裘家。所以虽然对于以后他要有两个丈母娘感到头大一圈,但对于至善娘子补来的嫁妆单子,他也是收得痛快,以后他的小姑娘,就又多了一个娘来疼,多好的事儿。
只是一想到这近半年的时间不能与小姑娘见面,少年郎难免有点蔫,好在他也并不闲,没蔫多久,东宫便有消息传来,少阳门的事儿,查出点眉目来了。
郑秀立刻就打起精神,窜去了东宫。
这一忙活,忽忽的就是两个月,有事儿干的时候,不觉得时间过得快,那只想要离间东宫和荣国公府的黑手,也渐渐显了形。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五皇子府,太子冷哼,他早看老五就是个绵里藏针的,果不其然。
既然找到了这只手,接下来要怎么对付这只手,自然还是太子的事儿,以五皇子的实力,不过初涉朝政一二年,远不是已经在朝堂上打滚了有十几年的太子的对手,想要打压五皇子,对太子来说不过是抬抬手的事儿,实在是五皇子的手段太恶心人,还不如总跟太子对着干的二皇子来得顺眼。
只是这过程并不顺利,因为二皇子出面了,不是他跟五皇子有多么深厚的兄弟之情,这种上不了台面的竞争对手,死一个好一个,二皇子之所以出面,无非就是给太子添堵,太子想干的事儿,他偏就要反着来,还能顶个兄友弟恭的名义,反衬着太子打压五皇子,毫无兄弟之情。
于是这件事最后又演变成了太子和二皇子的争斗,搞得朝堂上又是一阵暗流涌动,倒让五皇子死里逃生,得了渔翁之利,赶紧缩头缩脑的,告病躲在五皇子府里死活不出来,结果依附在五皇子的那些人就倒了大霉了,一个个的,成了太子和二皇子争斗巨浪下的池鱼,不是挨了申饬,就是丢了官帽,更甚者,抄家流放的也有一二家。
一时间,五皇子的门下终日惶然,求告到五皇子府,五皇子连门都不开,只让府中长史出来安抚,一副“五皇子自己都是泥菩萨你们就不要再添乱,赶紧回家去学着五皇子闭门不出吧”的表情。
这让那些一心奔着荣华富贵去的人怎么甘心,平时他们出钱出人出力的捧着五皇子,还负责出谋划策的,结果一出事,五皇子就缩成了乌龟,任他们自生自灭了。
没门路的只有自认倒霉,谁让他们瞎了眼识人不清,没瞧出五皇子就是个阿斗,有门路的人,自然就有了改换门庭的意思,东宫和荣国公府联手,形势一片大好,这会儿靠过去,东宫当然是看不上眼的,东宫本就门下济济,哪里看得上他们这些半路来投的,倒是荣国公府,还有那么点机会,毕竟,荣国公年少,手底下缺人呢。
于是荣国公府大门前一时车水马龙,正巧又赶着年关,送礼都是现成的由头。
对于这些墙头草一样的投机分子,郑秀是万万看不上的,不过他还是容许这些人登上荣国公府的大门,从中挑挑捡捡,勉强挑出一两个能用的人。
这是一个信号,这个信号让更多的人看到了曙光,来找郑秀的人就更多了,几乎没费什么大力气,郑秀就得到了他想要的消息。
投靠五皇子的人里面,没有建平伯府,也就是说,少阳门的事情虽然是五皇子干的,但是当初拿裘家当幌子攻击太子的幕后黑手,不是五皇子。
但是离间东宫和荣国公府的手段,却又跟当初那件事,在风格上很类似,像是同出一人之手,所以……五皇子的背后,是不是还有一个人,少阳门的事情,五皇子是被人教唆的?又或是被人利用了?
这个可能性……有没有?
第四百三十一章 说服
当然有,郑秀和五皇子的关系虽然没有四皇子那么亲密,但到底年岁相近,也是在一起玩过的,五皇子有几斤几两重,他还能不清楚,这小子天生就是个有胆无心的,什么事儿都敢干,但干的全是缺心眼儿的事儿,要是给五皇子配一个精于算计、擅长布局的谋士,五皇子能把天给捅了,可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观察,郑秀确认,五皇子的门下,绝对没有这样的谋士,一群墙头草,也就会点鸡鸣狗盗、煽风点火的事了。
所以,五皇子多半就是个给人顶包的。否则,依五皇子一贯的脾气,怎么可能龟缩在五皇子府里不出来,只怕还要跳着脚在朝堂上跟太子呛到底呢。
郑秀琢磨着琢磨着,就去了五皇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