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嬷嬷是太后的心腹,一听太后的话,就知道太后这是真恼了,立刻闭上嘴,不再替明月公主说话。
太后闭目养了一会儿神,才淡淡道:“去库中挑两样首饰,赏给双乔和英芬。”然后眼一睁,看着嬷嬷,“到了出宫的时辰,你送裘二出宫,就不必她再跟哀家辞行了。”
嬷嬷愣了一下,福身应是。
看着嬷嬷出去的背影,太后无声的又叹了一口气。这些孩子们,越是长大,越是不复幼时的单纯天真,各自有了各自的心思,有时候连她这个太后,也不过是他们眼里可以利用的对象,亲情中都掺杂了利益。也只有郑秀那孩子,是全心全意当她是姑祖母,而不是太后姑祖母。别说她偏爱郑秀,这孩子自有偏爱的道理,有时候她都恨不得郑秀也跟这些孙子孙女一样,多多的跟她讨好要处,可那孩子偏偏懂事得很,越大,就越要守着本分。
想起至善娘子那日入宫来,跟她说的那些抱怨的话,太后又不由得轻笑起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对小儿女骨子里竟然都是一样的性子。
虽说太后没见过裘怫两回,话也没说过几句,但观人行事,便知人心品性,经此一回,太后倒是对裘怫真心多了几分赞赏,所以她虽没有赏下什么,却命身边的嬷嬷亲自送裘怫出宫,只要长了眼睛的人,便都知道是个什么意思了,纵然有那眼睛不明亮的,再看护着裘怫的双乔公主和英芬郡主都得了赏,那就是不想擦亮眼睛都不行了。
这一下子,再没有人觉得太后下懿旨让裘怫去流香庵抄经祈福是因为对她有什么不满意了,连明月公主都被下了脸面,还有什么可说的。于是乎,流香庵的香火就突然比往常旺盛了几成,时不时就有高官贵女来进香,进完香,再顺便去探望一下裘家二姑娘,就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了。有时候裘怫一天能接待两三波来探望她的客人,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总归人来了,都得招待。
她那小院子,哪里能接待得了这许多的人,严若庵主也是有眼色的,便做主又给裘怫换了间大些的院子,不但屋舍宽敞明亮了许多,还分出了前庭后院,是个小两进。
裘怫晓得这一切都是因太后对她态度的改变,又想到至善娘子对她的照顾,便抽得时间又跑了一趟上善观,给至善娘子带了几样她亲手做的茶点,就连至善娘子批评她这手艺退步了,她也笑盈盈的全盘接受。最后至善娘子实在受不了她这逆来顺受的模样儿,又把她赶了出来。
小日子热热闹闹过了大半个月,裘怫终于又收到消息,平郡王妃正式托了媒人登了裘家的门,这媒人也不是别人,正是承恩侯夫人。
要说承恩侯夫人这大半个月也是忙坏了,平郡王妃托她去探口风,她不好推托,只能遣了裘慎回娘家,苏氏和裘慎是怎么说的她不知道,只知道裘慎回来后,很是羞愧的表示,裘家不敢高攀平郡王府。
承恩侯夫人也不追根究底,把这话照原样回复了平郡王妃,不想没过两日,平郡王妃就亲自登门了,也不谈别的,只说些儿女经,说给赵词挑媳妇儿有多难,说得承恩侯夫人也是心有戚戚余,当初儿子的婚事也是老大难,平郡王妃的心情,她是再理解不过了。
这一理解,可不就理解出事来了,她一不留神就让平郡王妃拿话给套住了,没奈何,承恩侯夫人只能亲自又跑了一趟裘家。
亲家母的脸面不能不给,苏氏只好如实说出自己的担忧之处,小女儿是个眼空心大的性子,嫁个平实人家,还能安稳过日子,纵然惹出事来,有她两个姐姐和姐夫帮衬着,也能抹平。但若是入了平郡王府,怕小女儿早晚被人算计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纵然她两个姐夫都是高门,也管不到宗室里去,想救都没办法。
这个理由说服了承恩侯夫人,想想裘三那性子,也是,搁了谁家做娘的,也不敢送她羊入虎口啊。
所以承恩侯夫人只得又跑了一趟平郡王府。
第四百一十二章 相见
隔几日,平郡王妃又来了,破釜沉舟的表示,只要裘家许亲,等小俩口成亲满一个月,立刻就把赵词扫地出门……咳咳,是分家出去,让小俩口自个儿过逍遥日子去,再不用裘三去应付这个就会那个,不溜神就被人算计。
这主意当然是赵词自己想的,平郡王妃是不想答应的,就凭她儿子这一肚子的坏水,别说裘三还是有点眼色的,就是当真是个蠢到家的,只要儿子想护着,谁又能算计得她,苏氏对自家的小女儿,是关心则乱啊。
但后来一想,儿子大了,早晚要飞,与其让儿子那一肚子的坏水憋着在自家府里使坏,不如放他出去单飞。
承恩侯夫人见平郡王府为了求娶裘三,居然肯退让到这个地步,没奈何,只能又登了裘家门。
平郡王府的执着让苏氏十分惊讶,又感念赵词对裘怡的一片心意,态度顿时就松动了,迟疑了许久,才对承恩侯夫人道:“我想见见平郡王妃,不知亲家母可能代为引见?”
当然能,这门亲事要是不成,承恩侯夫人都觉得对不起自己跑的这么多回的腿。只是有议亲之意双方,都不好往对方府中去,所以这会面之所,便还是承恩侯府,为这,承恩侯夫人还不得不办了场花会,以遮掩真正的目的。
所以说,这段时日,可不是就忙坏她了,等到平郡王妃和苏氏相谈甚欢,在口头上达成了默契,承恩侯夫人就更当仁不让的充当了大媒,代表平郡王府,带上官媒正式往裘家提亲去了。
裘怫收到消息的时候,承恩侯夫人已经往裘家跑了两回,第二回的时候,苏氏终于松口应婚,交换了信物。
说来也巧,郑秀赶回京中的那日,正是平郡王府往裘家下小定礼,裘家被来凑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围住了,郑秀挤了小半日,楞是没挤进去。只好放弃了讨准丈母娘欢心的想法,先偷摸着回了荣国公府,梳洗一番后,又溜去了流香庵,在庵中转悠了半个多时辰,瞧见天色彻底黑了下来,才翻墙摸进了流香庵里。
“汪……”
一声狗吠惊醒了庵中人,才翻进墙的郑秀怎么来的,就怎么溜的,悻悻的回到荣国公府,屁股没坐稳,昝公公就笑呵呵的来请荣国公入宫。
郑秀:“……”
他一定没挑好日子回京,下次,回京前他必须得先翻黄历。
被皇帝拎进宫里骂了半宿,又被太医围着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通,再被灌下了一碗苦药一碗补药,郑秀才灰头土脸的又回到荣国公府,还不能睡,一头栽进库房里,小姨妹订亲了,他得挑样合适的贺礼。
最后,还得琢磨怎么才能见心上人一面,流香庵里,怎么就养了狗呢?
郑秀愤愤不平的想着明天的早食,就是狗肉包子,可惜没吃上,太后知道他回来了,一早就把宝贝甥孙子又给接进宫里去了。当然,郑秀更不会知道,立了大功的护山犬的早食,比平日里还多了一大块肉和一根大骨。
活生生的人不如狗系列。
好在这一回入宫陪伴太后没白跑,郑秀从太后口中知道,英芬郡主给裘怫下了帖子,约了后日去广安寺边上的荷塘泛舟赏荷。
少年郎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兴高采烈的辞别太后,一溜烟的跑回荣国公府,先携了昨夜挑出来的礼物,特地跑了一趟裘家,讨了准丈母娘和小姨妹的欢心。隔日又跑了一趟平郡王府,捶了赵词两拳,警告他以后不许欺负小姨妹。
赵词:“……”
自己的媳妇儿自己疼,什么时候轮得到当姐夫的给小姨妹出头了。
于是平郡王府的大门上,又贴出一首诗,不写别的,专讽人好管闲事的。
郑秀才不理他,后儿个就兴冲冲的打扮一新,奔着广安寺守株待兔去了。
裘怫还没有收到郑秀已经回来了的消息,因为这两日她都不在流香庵里,自那夜狗吠之后,上善观里的那只公犬便也跟着狂吠了好几声,夜半狗叫,非奸即盗,至善娘子不放心裘怫,就强行把她接到了上善观,要不是英芬郡主给裘怫下了帖子,恐怕直到现在她都还出不来呢。
上善观不比流香庵人来人往,外头的消息传不进来,裘怫本又不是善打听的人,自然就消息闭塞。所以当她和英芬郡主坐在小舟中于荷池上往来赏花之时,突然迎面看到立在另一艘小舟的郑秀,她都呆住了,直以为是眼花。
好像高了点,瘦了点,黑了点,但是看着更有男儿气,不再像以前那样,颇有点雌雄莫辨的漂亮。
英芬郡主本和裘怫相对而坐,正说笑着,忽见裘怫呆住,眼神直愣愣的看着前方,不由得好奇的也回头一望。
“咦,那不是郑表哥?”说着,她便对裘怫抿唇而笑,“郑表哥才回来两日多,竟也有闲性来游湖赏荷了。”
裘怫终于回过神来,听出英芬郡主话中意有所指,不由得面色微赧,含糊道:“嗯,也是巧啊。”
“相逢便是缘,那我请郑表哥到我这小船上来坐坐,二姑娘可介意?”英芬郡主故意笑问道。
裘怫移开眼,盯着水面荡起的涟漪,缓缓道:“郡主是东道,您随意。”
英芬郡主哈哈一笑,转身就对郑秀打了个邀请的手势,还没有说话,郑秀已经等不及的从小舟上一跃而起,直接跃过了尚有丈许的水面,稳稳的落在了英芬郡主的小舟。
虽然都是舟,但郑秀的小舟,就只是一叶扁舟,上头顶多坐两个人加个船夫,而英芬郡主的这艘小舟,就华丽多了,说是小舟,其实是个缩小版的画舫,比扁舟大了三四倍余,更是有舱有顶,顶上还延伸出一片拉了布棚,挂了彩绸,正好挡去炙热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