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怫只得道:“小女一向都很尊敬太后娘娘。”那是太后啊,她就是早来了,至善娘子又能如何?
至善娘子瞪她,合着这姑娘不来求她,是瞧不起她怎么着。
“太后一向是个明理的人……总不会介意有个人来陪陪我。”
没错,至善娘子也知道自己不可能让太后收回懿旨,但她了解太后,太后年轻的时候,是个顶顶心硬的人,才能在后宫里步步登高,直至成为这个世上最尊贵的妇人。但随着年月增长,太后在后宫这块地方就没了对手,没有了对手的妇人,除了寂寞之外,变化最大的就是没有了那股子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锐气,那颗顶顶硬的心,会随着时光而渐渐软化。
如今的太后,喜欢听和尚说法,或许是见不得这世间的悲欢离合,又或许是早年间手上沾了不少杀孽,相信轮回果报,再不肯手上沾一丁点恶业,唯恐死后投不了人胎,享不了来世之福。所以在裘怫这件事上,如果是年轻时的太后来处置,恐怕小姑娘早就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既然太后没打算要了裘怫的性命,那么至善娘子就有把握,把裘怫从流香庵要到上善观来,抄经祈福嘛,在哪抄不是一样。只要裘怫到了她的一亩三分地上,便没人能对她用阴私手段逼她出家,万不得已之时,她还能把裘怫送走,回头报个病死,太后也不能与她计较。
至善娘子觉得这法子挺好的,等过几年小姑娘长大些了,形貌有了变化,再让小姑娘换个身份回来,想嫁人就嫁人,不想嫁人……嗯,小姑娘长大了怎么能不嫁人,挑个好人家好少年就是,像郑秀这种的……太招眼了,还是不要为好,最好是那等低调些的、家底又厚的、人品顶好的少年郎。
但裘怫一点也不觉得好,一听至善娘子居然是打的把她从流香庵要到上善观的主意,立刻摇头道:“娘子有心了,但不必如此麻烦,以后得闲儿,小女一定时常来探望娘子。”
她才不想跟至善娘子日日相对,她怕有朝一日,她没被太后坑死,先被至善娘子给气死。
至善娘子冷眼瞪她,裘怫坚定的回望。
半晌,至善娘子手一抬,吐出一个字:“滚。”
第三百九十九章 它凶
裘怫这回麻利的滚了,因为恶狗被牵走了,然而,牵狗绳却被塞到了裘怫的手里。
裘二姑娘一脸茫然的看着恭喜姑姑。
“这是护山犬,别看它生得恶,其实极通人性,守家护院比寻常三五个护卫还强些,娘子特地吩咐牵了来,让你养着它。”
恭喜姑姑轻声解释着。
裘怫虽然有太后的懿旨护身,但流香庵毕竟不是个真正清静的地方,她也不带着护卫在庵里住着,有这么一只护山犬,真的比护卫还强。最要紧的是,这护山犬不是一只,而是一对,送给裘怫的这只是母犬,只要母犬在山下一叫,留在上善观的公犬也会跟着叫,至善娘子可以第一时间就知道裘怫遇到危险,她毕竟是皇家公主,身边有一队暗卫,随时可以派过去救人。
裘怫嘴角抽搐,这么恶行恶状的狗,她可以不养吗?
显然,不能。
流香庵的小院添丁进口了,开支当然就比往常要大,不,是大得多,因为这只护山犬是吃肉的,一天能吃五六斤肉,裘家姐儿俩的伙食费加起来都不如它一天吃得多,最关键的是,流香庵不提供肉食啊,都得裘怫自掏腰包,让葛覃出去悄悄的买肉,这没几日,她的钱匣子就明显浅了一层。
养不起,怎么办?
退回去肯定是不可能的,那就只能让裘怡跑回家一趟,跟苏氏撒娇卖萌的要钱去,裘怫手里头没多少积存,苏氏手里不差钱,至少,养只恶犬不成问题。
苏氏也大方,她从来就不是一个死抠钱的嫡母,听说这只恶犬是至善娘子所赐,当下就大手一挥,给足了三个月的狗粮钱,还专门挑了个不怕狗还懂得养狗的仆妇去帮着照顾这只护山犬,还担忧这狗肉吃多了上火,水果蔬菜都给备了一些,磨牙的骨头更是每日一根不带少的。
裘怫和裘怡姐儿俩都深深的忧虑起来,她们预感到,在嫡母跟前,她们大概就要失宠了。
这天俩姐妹在护山犬吃饱喝足惬意的晒太阳的时候,搬了两张小凳坐在廊下看狗,品头论足的,研究这恶犬究竟哪里好,得了嫡母那么大的宠爱。
“毛黑,还没有招福的毛好看。”
裘怡拿狗和猫比,招福那一身油光水滑的黑毛,怎么看怎么漂亮。恶犬也是一身黑毛,却不是纯黑,而是杂着灰黑,拿水洗上十遍,这一身看着也是脏脏的。
“耳朵挺大的。”裘怫努力找出护山犬的一处优点。
裘怡直接吐槽:“又不是猪,要那么大耳朵干什么。”
“眼睛有神。”裘怫又找出一处优点。
“它闭着眼睡觉呢,这你也瞧得出?”裘三姑娘继续吐槽。
裘怫看了这小妹妹几眼,最后道:“它凶。”
好吧,裘三姑娘无言以对,确实挺凶的,前几日有个姑子在她们的小院外探头探脑,被这狗龇着牙喉咙里呼噜着作势欲扑给吓了个狗吃屎,摔倒的时候脸朝地,差点没磕飞两个大门牙。打这之后,就没有姑子再敢往小院里窥探了。
凶是凶了点,但看家护院,果然是一等一的好狗。
所以裘怫在观察了护山犬一阵子后,转头就画成花样子,绣了一副恶犬护膝,差人给郑秀送了去,当然,随同而去的,还有一封信。
但郑秀没收到,因为这时候他已经随着建章营大军出击,这一年多来,建章营基本已经把西南匪情摸了底朝天,这次出击,是最关键的一战,胜利之后,西南匪患能消停至少十年以上。所以为了防止泄密,早在一个月前,韩大将军就已经断绝了整个建章营的对外通讯,哪怕是郑秀,也没有办法再遥遥指挥什么了。
一切,都只能等这一战之后再说。所以裘怫的信和恶犬护膝是怎么送去的,就又被怎么送了回来,跑腿的人是荣国公府的,什么都没对裘怫说,建章营的动向是机密,郑秀身处其中,去向自然也是机密,他不能说。
但裘怫却是懂的,她不是没有见识的小姑娘,她看过的书,也包括兵书,哪怕她看不懂其中的一二,但军事机密这四个字她是知道的,也知道泄密的严重性,远的不说,就说伯府吧,要不是因为内斗搞得一团乱,那些丑闻也不会被传得满天飞,那些矛盾要是能摁死在伯府内部,至少她就不会被牵连到,苏家的儿郎、女儿们,也不会落到如今说亲都难的地步。
这其中最可惜的就是苏伯勤,挺实诚的一个少年郎,结果被宁远侯上门退亲,当众打脸,有冤都不能喊。
怪谁呢?
于是裘怫便没有多问,只将信和恶犬护膝收好,转头就到佛前给郑秀上了三柱香,不求他建功立业,只求他平安归来。从此后,每天三柱香,成了她不间断的功课。
也就在这时候,东宫那边终于做足了准备,出手了。也不知道太子费了多少人力物力,竟然把裘家当年放出去的那些下人,一个个全找了回来,又不知用了多少手段,让他们一个个改口。
什么李氏摔女?没影儿的事,裘二姑娘养在嫡母膝下,那是嫡母喜欢她,看重她,抬举她,跟李氏摔女有什么关系。哪家嫡母会这么好心,因为妾室要害亲女,就忙不迭的把庶女养在身边,那不是人,那是佛。
好吧,这话有些贬低苏氏了,但苏氏不在乎,她不想当佛,她只是个母亲,她再不喜欢李氏,再恨李氏,也不会针对裘怫,也不会袖手旁观看裘怫去死。
裘怫不喜欢太子用贬低苏氏的方法替她翻案,但这不是她能阻止的事,只能熬了几夜,给苏氏绣了条抹额,用了她会的最复杂的绣法,精心绣制。
苏氏很欣慰。
既然李氏摔女不成立,那么李氏杀夫就是无稽之谈了,李氏又不是疯子,她是得宠的妾室,娘家没人了,一辈子都得靠着夫郎,日子过得好好的,她杀夫干什么?说点阴暗的话,她就是要杀,那也得杀苏氏不是,杀了大妇,她这个良家出身的妾室,才有机会被扶正。杀夫?谁得落得着好?
这话是不是事实姑且不论,但至少符合人们的认知,对呀,既然李氏不是疯子,她要杀人,也该杀大妇啊,君不见市井传闻里,多少人家妻妾斗得死去活来,不是妾死,就是正室亡,端看谁的手段更高,谁的心更狠,哪曾见有妾室杀夫的,没了宠她的夫郎挡着,大妇想怎么弄死她就怎么弄死她,她得多想不开才去杀夫。
第四百章 落定
看,这就是舆论,不在乎真相到底是什么,关键是哪个说法更让人喜闻乐见,更符合人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