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1 / 1)

葛覃眼明手快,扶了静女一把,然后瞪眼道:“你从哪里冒出来的?人吓人吓死人啊懂不懂,冒冒失失的,怎么当人小厮的?”

长青惯是跳脱的性子,心眼也宽,吃了葛覃一通排头,也不生气,反而还作了揖,道:“姐姐教训的是,都是我的不是,姐姐千万饶我一回,赶明儿我给姐姐们买糖吃,就当赔不是了。”

葛覃才不吃他这一套,道:“油嘴滑舌的,国公爷肯定是被你哄住了,才当你是心腹……”

话没说完,倒教静女扯了一把,道:“偏你话多,还不赶紧回去拿斗篷,一会儿姑娘吹出病来,你还不知怎么心疼呢。”

葛覃这才顾不上怼长青,赶紧一溜烟跑了。

长青见静女说话和和气气温温柔柔的,分明刚才才是被吓着了的那个,却全不像葛覃那么大大咧咧,便笑着又冲静女一个长揖,道:“多谢姐姐为我解围。”

静女侧过身,没受他的礼,目光斜斜的,也不看长青,只留意着凉亭中的动静,口中却是应了一句,道:“葛覃心直口快,其实没什么恶意,大人莫要与她计较,有什么不是,奴婢这里替她赔罪了。”

说完,倒是当真对长青福了一礼。

葛覃大大咧咧的只把长青当成郑秀的长随小厮看,因此说起话来没个忌讳,但静女比她稳重得多,考虑得也多,早打听出郑秀身边的长青、长安二人,都有个飞鱼卫候补百户的虚衔,不定什么时候就由虚转实,正经是个官身了。所以她及时阻止了葛覃,免得小丫头不知轻重得罪了人都没个自觉。

不过长青并没有什么大人的自觉,他做惯了跑腿听命的活儿,本生性子也不是稳重那一款的,从某方面来说,他和葛覃其实是同一类人,因此被葛覃瞪眼睛怼几句,他不但不生气还自觉的伏低做小讨饶,倒是静女正正经经唤他一声大人,又对他行礼,倒让他手忙脚乱了,想扶又男女有别,不扶又万分的过意不去,只好学着静女刚才的样子,侧身避过,只摆着手道:“不计较,不计较,屁大的事,计较什么,哪里就值得姐姐你又是行礼又是告罪的……”

待见到静女垂着的脸上突然有些不自在,他才又醒过神来,哎哟,又说错话了,在女孩儿面前,怎么能说屁不屁的,多粗鄙。

长青永远是行动快过头脑的人,反手就一巴掌甩在了自己的脸上,又道:“是我说错话了,姐姐你就把当……咳咳,当那什么给放了……”

静女先被他自甩耳光的举动给惊着了,瞪大了眼睛,正不知所措时,又听他这么一句,再没忍得住,噗的一声笑出来,笑到一半,才惊觉有些失礼,赶忙又扭头憋住,脸都红透了,却不知是窘的,还是憋的了。

长青看着她仿佛天边云霞一样红润的侧脸,顿时便有些呆怔了。

“他二人在干什么呢?”

这边一羞一看的,全然忘了身在何处,自然更不知道这一幕都落到了凉亭里一对小儿女的眼里。没办法,凉亭的位置本来就高出平地不少,何况四周还比较开阔,人在凉亭中,大半个后花园都能尽收眼底,可让正愁着用什么话题来打开局面的郑秀找着了借口。

裘怫板着张秀美小脸,没什么好气的道:“你的小厮不规矩。”然后拿眼角瞥瞥郑秀,一副有其仆必有其主的模样,煞有介事的退后了两步,离他远了些。

郑秀不知道裘怫是故意拿他开涮,惊得脸色都变了,义正辞严道:“误会,肯定是误会,荣国公府的门风再是清正不过,等二妹妹你过了门,就知道了。”

裘怫才涮了他一把,结果转头就被郑秀给占了便宜去,撇开脸,啐道:“呸,胡说八道。”

六礼才过了两礼,就敢想过门不过门,他不要脸,她还要呢。

郑秀回过味儿来,瞅着她撇开的脸,虽然面颊没红,但那低垂的眸和微颤的眼睫毛,却看得他心花怒放,乐不可支,忍不住靠近两步,认真道:“我对二妹妹,从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绝对不打虚言,也不只拿好话哄你。以后二妹妹若有什么心事,不能对旁人说的,都只管告诉我,我再没有不帮着你的。”

所以他说会娶裘怫过门,就一定会让她风风光光的进郑家门,不哄不骗,说到做到。

这些话其实是他原本来探口风的那日,就想私下与裘怫说的,只是阴差阳错的,把探口风变成了换信物,所以这番真心话竟到了今儿个才有机会说出口,虽然好像迟了些,但真心话什么时候说出来都不嫌晚,他就是想给裘怫一点信心,希望她不要听了外头的酸话,患得患失的。

裘怫脸上没红,但心跳却不自觉的快了些许,轻声道:“我哪有什么心事,便是有……”她悄瞥了郑秀一眼,“我自己也能解决了,哪个要你来帮?”

她才不是那等柔弱无助遇事只知求人的弱质女流,更不愿被郑秀看低了去,若他对她只有怜惜,却不懂她的自强自尊,那她一定要与他说分明了,教他知道她真正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儿。

郑秀听了这话,不知怎的,忽想起当初裘怫拿着门栓冲他跑来时的模样儿,心里头狂跳两下,道:“二妹妹骨子里是什么样的性情,我都明白的,只是我想帮着二妹妹,与二妹妹要不要我帮,却是完全无干的。”

说着,他总觉得自己似乎表达得还不清楚,却语尽词穷,竟不知要怎么解释,半晌,他才试探着又问道:“我的心情,二妹妹你可……明白?”

无论她能不能自己解决问题,都与他想为她撑起一片天的想法无关,他从不认为她是柔弱无助的娇花嫩蕊,他知道她有河边垂柳一样柔韧的枝条和坚强的内心,风不能摧其干,雨不能断其枝,可是,谁说垂柳就不能像娇花一样被人呵护了。

裘怫当然听得明白,她一向就善于观察,何况像郑秀这种虽然嘴上没说得太分明,但脸上差不多就把心思都写出来的,她甚至都不用细细观察就已经通通都明白了。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涌上心头,她说不清,也道不明,却觉得那仿佛比春风更撩人,比春光更动人,却又炽热得仿佛夏日里的阳光,心跳加剧的同时,她再也维持不住淡然的神态,面颊上终于透出了丝丝红晕。

第三百二十四章 交待

郑秀见她头垂得更低,连面儿都不让他瞧清楚了,心里头不由得忐忑起来,忍不住追问道:“二妹妹,你能明白吗?”

听出他声音里的不安,裘怫撩了一下被风吹得晃动不止的发丝,借着这动作遮掩了她羞红的面容,方才轻声道:“秀哥哥,我……懂的。”

若不是郑秀耳聪目明,怕是真听不清楚。这一声传入耳,他忐忑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下来,无意识的挠挠后脑勺,傻呵呵的笑了起来。

裘怫听到他的笑声,不由得回眸瞧了他一眼,见他笑得特别的好看,也笑得特别的傻气,不由得莞尔,才要说什么,忽见葛覃一溜小跑的过来,手里抱着件斗篷,便忙又转回头去,让风吹凉了脸上的热度,这才又转回来,任葛覃一边小喘吁吁,一边给她系上了斗篷,嘴上还没停,管着郑秀告长青的黑状。

“国公爷可管管你的人,他欺负静女姐姐呢。”

郑秀闻言,扭头又往静女和长青站的方向瞧了一眼,就见长青不知说了什么话,静女侧过身不理会,急得长青又是作揖又是自打嘴巴的,心里头不由得诧异,这又是唱的哪一出?他是晓得长青的为人,绝不会故意去欺负人,怕不是有什么误会吧,只是当着裘怫和葛覃的面,不好给自己人开脱,于是神色一肃,道:“我唤他来赔罪。”

说着,才要扬声,却被裘怫拦下。

“你别听葛覃浑说,静女那模样哪里是生气,分明是闹着玩呢,依我瞧来,多半是你的人被她欺负了。”

没瞧见急得差不多上窜下跳的人是长青,静女不过是侧着身没搭理他罢了,裘怫素知静女的为人,别看平时不吭不响的,性子也温柔,但摆弄起人来,也是一套一套的,郑秀带来的那个长随小厮,白长了个子,心眼儿却是直的,静女要治他,一治一个准儿。

郑秀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静女,轻笑道:“长青心宽,从不与人计较的,性子又跳,偶尔不走心的说错了话,也是立时要跟人赔不是。”

这意思就是说,裘怫身边的丫环可以随便欺负长青,再不用担心他找后帐的。

裘怫哑然失笑,若是这样,岂不显得她调教丫环无方,尽可着欺负人去了。

她这里还没开口替自己的丫环辩解几句,葛覃就已经先澄清起来,道:“咱们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他赔了不是,咱们才不与他计较,只盼他多长个心眼儿,说话行事犯着咱们没关系,以后若冲撞了贵人可怎么办?难道还要国公爷代他给人赔不是不成?”

郑秀听了,哈哈大笑,对裘怫道:“妹妹身边的丫环,可比我身边的人懂事多了,妹妹是怎么教她们的,快教教我,让我取经一回。”

“少胡说了。”

裘怫自然不拿这话当真,调教丫环的方法能跟调教小厮一样吗?何况她早就知道常跟在郑秀身边的两个小厮,都不是普通的小厮,人家干着小厮的活儿,但事实上并不是荣国公府的家生子奴仆,正儿八经也是武官家的子弟,其实是应该算伴当的身份。

只不过伴当是皇子才能有的,郑秀不是皇子,所以不能光明正大的把他们称为伴当,权宜顶了个小厮的名儿,实际上却在飞鱼卫补了个虚职,等到郑秀正经有了官身之后,那两个人大抵也就能跟着授个实职了,一转眼就平步青云,走到哪里都能让人称一声大人,哪里是能让丫环们轻易能欺负的,哪怕他们自个儿不计较,将来这事儿说出去也不好听,不知道的人,还当她裘怫是个怎样跋扈的人,才连身边的丫环都敢欺负武官子弟。

郑秀听她语气中不自觉的带出了几分娇嗔,只觉得心都跟着酥成了一片,软软痒痒的,又有种说不出的涨满,竟生出世间极乐莫过此时此刻的飘然感,忍不住想要去牵一下小姑娘的手,再与她胡缠几句,只是他这里指间才微动,便见到葛覃瞪大了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死死盯着他,防他如防贼,郑秀那点蠢蠢欲动的旖旎心思瞬间就打了水漂儿。这丫头可是眼里不容沙子的主儿,万一她一声喊了出来,他的脸往哪儿搁,哪怕他脸皮厚不在乎,可二妹妹的脸皮嫩着呢,万不能被他这样糟蹋了。

于是他定了定神,再不敢冒失,不然除非将人娶进门,否则小姑娘铁定不肯与他单独相见了。一想到离裘怫嫁给他还有三四年的时间要等,郑秀立刻清醒过来,一敛神色,再是守礼有节不过的君子姿态,又想起有重要的事要嘱咐,便越发的谨慎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