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秀抿了一下嘴角,好吧,这样也行,虽然见不到裘怫让他有些失望,但亲事若成了,以后天天能见,这么一想,少年人心中那点儿失望就通通没有了,摩拳擦掌,搜肚刮肠,一定要写一封能打动裘二妹妹的信来。
这一写,就写了足足一个时辰,陆晔都和裘慎赏完了画,吃过了茶,说过了小儿女间的悄悄话,顺带还转了一圈后花园,观赏了一下绽放的梅花,应和了两首诗,又画了一幅梅花小品,郑秀还在那里抓耳挠腮,写了又涂,涂了又写。
苏氏被他气出来一腔怒火,倒是在这一个时辰里渐渐平息了,侥有兴味的看着少年专心致志的模样,心想荣国公若不是在拿她开涮,那倒是真心想要求娶裘怫了,她也是从小儿女过来的,哪里会不懂得小儿女的心思,若只是玩玩儿,哪里会这样的举棋难定,忐忑不安。
若是真能与荣国公府结亲……一想到这里,苏氏的心砰砰的跳动起来。
最后还是许嬷嬷看不下去了,道:“一柱香内写完,不然这信嬷嬷就不替你送了。”照这臭小子的架势,写到明天都写不出一封信来。
郑秀幽怨的看了一眼许嬷嬷,埋头运笔如飞。
于是裘怫收到信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纸的大白话,就像当初许嬷嬷让她写的那封信一样,絮絮叨叨的,竟是一些乱七八糟、不知所云的言语,简单的说,郑秀写的全是关于先建平侯夫妇的生活琐事,而这些事,也不过是他幼时从不同的人口中听来的,桩桩件件,也不知哪些真,哪些假。
他写信跟她说这些干什么?
裘怫把信反复看了三遍,也没看懂郑秀究竟想跟她说什么,俏丽的脸蛋上难得的露出懵懂的神色。
“许嬷嬷,荣国公今日到来,除了送年礼,还有其他事吗?”
看不懂信,裘怫也不纠结,直接问明白人就是了。郑秀不会无缘无故给她写信,苏氏不会无缘无故的让郑秀给她写信,许嬷嬷也不会无缘无故的亲自来送信。
许嬷嬷不知道郑秀在信里写了什么,不过看裘怫的神色,也知道这小子只怕是关心则乱,不知所云了。心里生出一抹笑意,面上未露,反而越加严肃正经。
“荣国公……似有提亲之意。”
裘怫:“哦……”
这消息没让她惊得花容失色,也没让她娇羞避人,倒是这段时间来,心里的那股子不安宁,突然间安定了下来。再看手中的信,裘怫突然明白了郑秀要跟她说什么。
愿得一心人,生死相随,他想成为先建平侯那样顶天立地、守护家国的男人,他问她,愿不愿做先建平侯夫人那样生死不相离的女子,拥有一个对她一心一意的男子成为夫郎,却也要承担他可能会马革裹尸的悲伤。
愿意吗?
裘怫眯起了眼,默默的回想着认识郑秀以来发生过的事,虽然那少年给她的印象,似乎从来就没有靠谱过,但是……她低头看了一眼信纸,心想,至少他很真诚。
最打动她的,是郑秀没有信里提什么门第身份,也没有许下山盟海誓,他只用先建平侯夫妇的日常琐事,表明了他的志向,表明了他的期待,更表达了他对她的尊重,若得相许,一心一意,一生一世,一双人。
第三百一十一章 天生一对
所以,为什么不愿意呢?
因为这事儿不对,他怎么会突然就跑过来说要提亲,虽然那家伙从来没干过靠谱的事儿,至少,在裘怫面前,就没靠谱过,但也绝对不曾冒犯过她,如果要提亲,不该是这样轻率的,这其中定然有什么变故,才让他如此的急切。
是不是,和外面的谣言有关?可那谣言不是平息了吗,莫非背地里还有什么变故?
想到这里,裘怫微微蹙起眉,不自觉的流露出一抹担忧。沉吟了许久,她才看向许嬷嬷,道:“荣国公的亲事,他自己能做主吗?”
她愿意不愿意,并不是这桩亲事能不能成的关键,关键在于,那少年的亲事,不是他自己说了能算的。她想知道他的底气在哪里,否则,这般轻率而来,岂不是要陷她于不堪之境。她相信那少年不是这样的人,他虽没干过靠谱的事,却是个细致体贴之人。
许嬷嬷微微一笑,道:“荣国公是我看着长大的,没有把握的事,他从来不做。”
既然这臭小子敢来登门说提亲的事,那么太后和皇帝那里,他必然是已经说通了的。
裘怫微愕,侧头想了想,然后微微一笑,道:“好。”
这么干脆利落的一个字,倒是让许嬷嬷出乎意料,深深的看了裘怫一眼,忍不住道:“终身大事,不是儿戏,二姑娘不再想想?”
虽然她是偏着郑秀,但这女孩儿也是她观察了许久的,裘家二姑娘从来就不是一个冲动轻率的人,但这回,似乎决定得太快了,这不是裘怫的处事风格。嫁给荣国公,说起来容易,真嫁过去了,才会知道要面临多少风刀霜剑,纵然是背景深厚的名门闺秀也未必能应付得来,何况裘怫还没什么背景。
当然,许嬷嬷是绝对相信裘怫的,这姑娘除了家世低些,相貌、品性、能力没得说,最让许嬷嬷看重的,就是她能撑得住事,能稳得住心,任何境况都不会让她乱了根脚。
感受到许嬷嬷真切的关怀,裘怫的眉眼越发的温和灵动起来。
“嬷嬷,谢谢你。”
她确实不是冲动轻率的性情,从广安寺回来后,她就一直在想,一直在想,而现在,不过是终于想出了结果,也下定了决心。
有情生波澜,风雨见青天,既然这是注定的,那么她坦然面对,不躲不逃。她也希望能与那少年携手闯过风风雨雨,一起欣赏那云破天青时的风光。
这是郑秀在信中给她透露出来的未来一角,只是想一想,她都觉得心神摇曳。追寻美好是人的天性,纵然她因为生母李氏的疯魔而不得不从小就克制自己,但天性就是天性,是无论如何都抹杀不掉的。
为这一瞬的心动,赌一回又如何,她不在意输赢,只是不想后悔。拒绝了郑秀,嫡母苏氏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里,替她另寻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甚至可能不等她及笄就把她嫁过去,她也许会有一个平淡安稳的未来,那也是她一直想要的。
可是,那样的话,她会后悔,一定会。因为,从杜微微对她说要倾力一搏的时候起,她就已经生出了不甘之心。以前不敢搏,是因为她没有机会,现在,郑秀亲手把机会送到了她眼前,若还不敢搏,那她还不如找块豆腐一头撞死。
许嬷嬷看着少女坚定的眉眼,以及流动在眉梢眼角的灵动风流,心中许多想要提醒她的话便都消散了。这少女看着柔弱,然而内心坚如磐石,风雨难侵。荣国公襁褓失怙,虽然荣宠加身,心灵却比寻常人孤寂柔软,正需要裘怫这样的人儿才能抚慰支撑。除非不相遇,只要遇上了,拥有坚定内心的女孩儿,对于孤寂柔软的少年来说,就像遇到了火的飞蛾,本能的就会想要靠近,想要攫取那一抹温暖。
他们是天生一对。
“好孩子。”
拍拍裘怫的手,许嬷嬷含笑离去。
咦?怎么这么高兴?看着很少笑的许嬷嬷,笑得如同孩子一般的离去,裘怫眨了一下眼睛。她答应了这门亲事,能让许嬷嬷如此开心吗?
还以为门第相差这么悬殊,那些关爱郑秀的人,对她会很不满意呢,这样看来,她预想的阻力,似乎会比原以为的要小很多。
想到这里,裘怫不由得垂下眼眸,露出了一抹许嬷嬷本以为不会在她脸上出现的娇羞之色,无端生艳。
“什么,她她她答应了?”
看着返回前厅的许嬷嬷,郑秀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下去。打从信让许嬷嬷拿走之后,他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那信里写的是啥玩意儿,洋洋洒洒一大堆字,他自己都没整明白他想跟裘怫说的是啥,他都能想像得到二妹妹看着信一脸茫然的神情了。
她怎么会答应的?她真的看懂了信?她她她……愿意嫁给他,做他的妻?
许嬷嬷含笑看着少年不知所措的模样,道:“二姑娘说‘好’。”
“真的?”郑秀使劲的揉耳朵,没听错,不是幻觉,幸福来得太突然,他有些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