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郑秀决定去找陆晔当中间人传话,只是他前脚才迈出门,后脚便有人追上来。
“国公爷,太后有旨,宣您入宫。”
这个时辰?
郑秀抬头看看天色,离宫门关闭还不到一个时辰,这个时辰宣他入宫,恐怕就来不及出宫,得留宿在宫里了。如此急切,莫非这谣言都传入宫中了?
想到这里,他急忙打马回转,往宫城的方向飞驰而去,入宫后,也不打顿,径直就到了太后宫中,一进门就见不但太后在场,皇帝、皇后、太子和太子妃一个没落下,全都在里头坐着,就等他一个了。
郑秀心里头一沉,忙不迭的上前大礼请安,他路上赶得急,本就有些气息不稳,这一圈儿拜下来,起身时都有些喘气了。
太后看着心疼,忙叫人搬了椅子来让他坐下,又嘱咐人给他上茶汤,道:“先歇歇,喘口气儿,不管什么事儿,都有哀家与陛下替你做主,哪里就让你急成这个模样儿。”
这护短护的,都让人听着牙酸,太子和太子妃相互对视了一眼,都没吭声儿。太子是早就见惯了,打小儿郑秀就是太后和皇帝的眼珠子,他这亲孙子、亲儿子都得靠边儿站,得亏郑秀姓郑,不然这太子之位轮不轮得到他也在两说,所幸郑秀姓郑,再多的恩宠,一个荣国公也就到顶了,太子自问心胸还算宽阔,左右不过是个荣国公,他容得下。
郑秀在建章营里训练了一天,打马回府屁股都没坐热就又急着出府,水都没顾上喝一口,喉咙里确实是火烧火燎的,干得很,一口气灌了足足两盏茶,才算缓解。
太后怕他喝得太急呛着,连声让他“慢点喝”,皇帝瞧不过眼,道:“这时候知道急了,出事的时候,怎么就没见你小子当回事儿,早禀上来,也不至于弄得如此被动。”
这话一说,郑秀就知道太后急宣他入宫,果然是为了外头的谣言,当下一整衣衫,站起身道:“谣言无稽,却十分伤人,都是甥儿大意之过,累及太子妃,实非所愿。”
说着,便转身向太子妃深深一拜,以表歉意。
太子妃连忙侧身避让,只受了他半礼。
太子轻笑一声,上前虚扶起郑秀,道:“你也是无意,何必行此大礼,倒让你嫂子不安了。不过阿秀啊,你和皮四之间的事,怕是空穴不来风,许多人言之凿凿,说什么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你是少年风流,无伤大雅,但皮四却是损了名节,她到底是你嫂子的亲妹妹,不如就由孤做个大媒,将丑闻化为一段佳话,你看可好。”
郑秀脸色一变,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皮四果然赖上他了”,深吸一口气,他对太子揖了揖手,道:“太子一片美意,小弟心领,只是出家人四大皆空,不问尘缘,小弟万万不敢亵渎。”
这话说的太子尴尬,太子妃也脸色难看,她是早就想把皮四和郑秀送作堆的,只是以前在太后这里试探口风,却铩羽而归,只能作罢,这次借了谣言的东风,想要一举两得,却万没有想到郑秀不领情就算了,还特地点出皮四已经是流香庵的姑子,实在是教人难堪之极。
太后和皇帝早知道郑秀的那点小心思,皮四哪里能入他的眼,再者,太后和皇帝也不大看得上皮四,一个小姑娘,整天心思不正的,上元节时还闹出那么大的事,皇帝将她罚入流香庵修行,才算勉强保住她几分名声,结果又教她自个儿给败坏尽了,还连累了郑秀,太后和皇帝不治她的罪已经算是给太子和太子妃面子,哪里还能再便宜了她。
这会儿见郑秀自己就把太子的话给顶了回去,太后和皇帝只端坐着不开口,任太子尴尬,太子妃难堪。
“阿秀说得正是,出家人,便该守着清规戒律,只是本宫怎么听说四姑娘还没有落发?”皇后到底心疼儿子,很是埋怨太子和太子妃没事先跟她通过气,若是通过气,她说什么也不会让太子提这茬儿。只是舍不得怪在儿子身上,皇后的埋怨自然就落在了太子妃的身上。
当初皇帝让皮四去流香庵修行,却没说是带发还是落发,太子妃抓住了这个空子,从中周旋,因此皮四一直都是带发修行,显见太子妃是打着日后寻了机会再把皮四接出来的念头,皇后这时候点出来,明显就是要绝了太子妃的念头,就让皮四一辈子在流香庵里待着了。
太子妃脸色霍然惨变,咬着唇,勉强道:“这事,儿臣也不大清楚。”
皇后抬手看了看指间的丹蔻,轻描淡写道:“那就派个人去流香庵瞧瞧,若当真没有落发,就让主持开法坛,替她了断三千烦恼丝,也省得再闹出什么不好的事来,平白连累了你们皮家的姑娘。”
太子妃死死咬着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她知道,皇后这一句话,彻底断了她想将皮四再从流香庵里接出来的念头,没有指望了。
第三百零五章 求情
郑秀眼神缩了缩,想起皮四最后神若痴呆的模样来,那姑娘虽然性情不佳教他厌恶,但细究她的行为,却并无大恶,若当真落到终生青灯黄卷的下场,也未免太过可怜。再者,若教皇后派了人去流香庵逼着皮四落了发,旁人不说,太子妃只怕要记恨他一辈子,为一个皮四而得罪了太子妃,也十分不值当,既然此事是因他而起,索性卖个人情罢了。
当下便上前道:“多大点事儿,也值得皇后娘娘亲自出面,当初皮四姑娘是因犯了过错而被罚入流香庵面壁修行,这也快要有一年了,想是佛经念了不少,不如就让她在寺中替娘娘抄上百遍经文,供于佛前,替娘娘祈福,也是积功德,养心性,赎罪过。”
太子妃料不到郑秀居然替皮四求起情来,一时错愕,竟不知说什么好。
皇后却是轻笑一声,转头对皇帝道:“咱们这外甥,果然是个怜香惜玉的,陛下,太子这媒做得也不错,阿秀是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纵然皮四不合适,这京中品貌俱佳的闺秀总还有不少,咱们总该替他留意着。”
一句话,又替太子把先前的尴尬给挽了回来,太子的脸色顿时好看了许多,露出笑意,道:“是孤考虑不周,以阿秀的人才,必得择一位才情、相貌俱都绝世的大家闺秀,方才匹配得上。”
这话听得入耳,皇帝的脸上露出了笑,道:“言之有理,既然太子你有这个为媒的心,朕便也成全你,就让你们夫妻替阿秀掌掌眼……”
郑秀万没料到自己一时心软,竟让情势急转直下,把自个儿又给套进去了,眼瞅着皇帝眼含笑意,分明是故意作弄他,却还是急得大叫了一声“皇舅”,打断了皇帝的话。
皇帝哈哈大笑,道:“阿秀也心急了?莫急莫急,太子给你做媒,定会给你挑个如花美眷,让你称心如意。”
郑秀气得跳脚,都想像幼时那样直接去揪皇帝的胡子,哪有这样作弄人的,皇舅分明就是故意想看他着急上火,以太子的身份和眼界,挑花了眼也绝对挑不到裘家二姑娘身上去。
“行了,皇帝你就别捉弄阿秀了。”太后看不过眼,出头替郑秀解了围,“阿秀打小儿就有自己的主意,这又是他的终身大事,你们啊,一个个都省些心,少替他瞎拿主意,当心他一个不如意,又偷偷跑了。”
郑秀转怒为笑,凑到太后身边替她捏肩捶腿,卖乖讨好道:“还是姑祖母疼我。”
太后被他讨好得神情大悦,道:“你啊,这会儿总算有个笑脸了,方才进来请安,那小脸儿绷得,哀家还以为哪里得罪你了。”
郑秀一脸委屈,道:“是甥孙以前脾气太好,总惹得有人自作多情,以后这都得改了,不然我府门前的石狮子,早晚得让人撞成血狮子……”
说到这里,他自觉失言,连忙转头看向太子妃,道:“我不是说皮四……都是误会,闹得大家不得安生,这事儿咱们两家还是一起出面澄清一下为好,不然,谣言伤人,总是不好,太子妃您看呢?”
皇帝和太后这一唱一和的,太子妃也不是傻子,早看出来,对于未来的荣国公夫人人选,这二位分明是要由着郑秀自己选,而郑秀这副姿态,也漏了底,大抵是心里头早有看中的人了,哪里还有太子和她置喙的余地,皮四那里更是一点儿希望都没有,她若强求,只怕皮四再落不到好的。
眼下郑秀已明确的表达出和解的意思,也由不得她再为皮四讨什么公道,两边各退一步,压下此事是唯一的选择。
当下只能勉强笑道:“既然是误会,自然该澄清,靖国将军府一向家教甚严,哪里由得外头的人胡编乱造,败坏了皮家姑娘的名声,舍妹好好的在流香庵带发修行,为皇后娘娘抄经祈福,一步也没有出过流行庵的门,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野姑子,偏巧在荣国公府的大门前发了癔症,闹出了事来,这事儿得交给巡城司衙门好好查一查,别教她日后又在大街上发了癔症,伤了人可就不好了。”
太子妃能成为太子妃,也不是吃素的,几句话就把这件事给定了性,顺带的,还暗暗替皮四讨了个巧,将犯错被罚修行,变成了替皇后娘娘抄经祈福,这样日后逮着好时机,还是有希望把皮四从流香庵里接出来的。
“陛下,您看呢?”
皇后倒是没什么意见,太子妃是她的儿媳,这点面子她可以赏,关键还得看皇帝肯不肯,毕竟当初是皇帝金口玉言把皮四给罚进流香庵的。
皇帝冷哼一声,皮四要是老老实实在流香庵里修行,这点脸面他倒是可以赏给皇后,但偏偏皮四不知安分,居然又给郑秀惹麻烦,这会儿还想借着平息谣言的机会,给皮四讨好处,美的她。
太子妃一见皇帝这脸色就知道没戏,只好目色哀哀的看向郑秀,希望这少年能再替皮四求个情。
郑秀绷起脸,只当没看到太子妃的眼神,他已经替皮四求过一次情了,绝对不求第二次,不然,就怕有人又要自作多情以为他对她有意思。
太后笑了笑,这事儿闹的,罢了,为了大家好,就让她这老太婆出面了结吧。
“哀家要是没记错,翻了年,皮四姑娘该就十六了,如花的年纪,落在流香庵里可惜了,这样罢,就让她替皇后祈福三个月,这三个月里头,太子妃你就辛苦些,替她寻个合适的人家,远远的嫁了,以后教她相夫教子,莫再想三想四的。”
到底是太后仁厚,这对皮四是再好不过的出路,太子妃知道好歹,当即大礼叩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