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1 / 1)

裘慎一想也是,便作罢了,只低头想着自己的签文,苏氏虽没告诉她替她求的是什么,但她自己心中有数,必是问的亲事,那签文也解得意头极佳,是银杏结子的意思,银杏结子便是白果,白字与百音近,白果即百果,那意思就是说她有多子多福之相,且银杏还有长寿之兆,多子多福还长寿,再没有比这更吉利的签了,然而令苏氏和裘慎纠结的是,这支签却并不是上上签,仅只比裘怫的中平签稍好一点,是中上签。

这却是万万不能理解的,可解签的僧人也说不出更多的因由来,苏氏便动了心思,想请明觉大师再帮着解一遍签文,只是眼下不便提这茬儿,苏氏也只对裘慎透了一下口风,让裘慎自己得闲时跟裘怫提一提,明觉大师既然对裘怫另眼相待,改日便让裘怫带着裘慎的签文来广安寺一趟。

裘慎自己心中忐忑,有些拿不定主意,怕这签文被高僧解出不好的意思来,毕竟只是个中上签,心中犹疑不定,索性就没开口。

母女几人回了家,好生歇了一日,便又挑了天气好的日子,往那离广安寺不远的园子去了。因靠近佛寺,自是风水极佳的地段,这地方虽不说寸土寸金,却也是豪门权贵争先置产之地,庄园无数,一处邻着一处,承恩侯府这园子就夹在两处大庄园之间,有一条明澈的水渠呈“几”字型环绕,把园子和左右两处庄园给隔了开来,园门正对着“几”字的缺口,一排垂柳绕着渠岸,将园墙掩映在内,既清幽,又隐蔽,且进出只有一条路,不必担心会有人误入,当真是一处极好的地方。

马车在园门外停下来,早有人迎上前来,道是专供马车出入的西侧门已开,马车可以直接进园,不必劳动夫人姑娘们在外头抛头露面,于是车夫就顺着指引,从侧门把马车驱了进去。

只是这样一来,苏氏便没有瞧见园门的样子,倒是记得园契上有写这园名叫做“活园”,来由就是绕园的那条明渠,诗有云“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源与园同音,便从诗中取了一个“活”字为名了。

活,既是活泼,又是生机,这园子也不负其名,虽时已初冬,可园中松柏成排,青竹成片,更兼奇石妙山,处处鲜活,红墙黛瓦或隐或藏,反倒成了园中的点缀。

园子虽妙,却占地并不大,苏氏母女几人不多时已经从头到尾逛了一圈,面上个个带笑,可见满意得不行。

“你家夫人有心了。”

最后来到一处厅中歇脚,苏氏对陪了她们一路的园中管事妈妈笑道。

这管事妈妈姓吴,原是承恩侯夫人的陪房丫环,后来嫁了人,就到活园来当了管事妈妈,原本这园子做了聘礼,园子里的人事自然要按裘慎的意思重新安排,但裘慎毕竟还没有嫁过去,因此对园中的人事一概未动。承恩侯夫人知道后,便索性把吴妈妈一家子连带园中其他下人的身契全送给了裘慎,裘慎心中惶惶,但思量几番,到底是接了,转手又把这些人的身契交给了裘怫。

毕竟,这园子做了闺学之所,管理的人就成了裘怫,身契给了她,也方便她使唤这些人。裘怫收是收了,但却跟裘慎言明,只是代管,等到她不管闺学的时候,这身契还是要归还裘慎的。

裘慎一笑了之,没当回事儿,吴妈妈等人却不知这一茬儿,都当自个儿以后就归裘家二姑娘管了,心里头多的是不服气。

因而对苏氏的话,吴妈妈立刻躬身道:“一家人哪里说的两家话,我家夫人对大姑娘的事,事无巨细,皆在心上,恕奴婢说句僭越的话,便是对亲生女儿,也不过如此了。”

只这一番话,苏氏就听出了里头的不服气,倒也没生气,只看了裘慎和裘怫一眼,有心想瞧瞧这两个女儿的能力,便收起了原本要敲打吴妈妈一番的念头,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没接声儿。

裘慎一看苏氏这态度,心里头明白过来,端坐的身体微侧,只将眼角的余光落在吴妈妈身上,道:“既然是一家人,哪来的什么你家我家的,日后这园子是要热闹起来的,吴妈妈尽着心儿些,若是人手不够,只管与我二妹说,咱们再派些人手过来。”

掌家理事,万不可使一人独大,否则奴大欺主,就在眼前,这是苏氏教过的,裘慎活学活用,敲打了吴妈妈,还提点了裘怫,让裘怫选个人过来牵制吴妈妈。

吴妈妈也是大宅门里出来的,怎么会听不懂这里的弯绕,心里才一凛,便听裘怫笑道:“长姐说得是,这园子要做闺学之用,还需仔细打理一番,少不得我要多过来几趟烦着吴妈妈。”

却没提添不添人的事,倒是摆出要重用吴妈妈的意思,又将吴妈妈吓了一跳,这裘家姐儿俩,一个打一棒子,一个给一甜枣儿,一个黑脸,一个红脸,耍得一手好花枪,拿捏得吴妈妈全然不好说别的,唯有陪笑道:“原是本分,不敢说什么烦不烦着。”

心里却是明白的,这回真得拿出本事来,万不能让这姐儿俩拿着错漏处,否则,这园子怕就有人来与她分权了,吴妈妈自然是不乐意的,只能打起十二分的小心,同时对自家夫人挑儿媳的眼光佩服得五体投地,谁说低门出不了好笋,这裘家姑娘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便是那还没出声的裘三姑娘,也是一脸看笑话的表情。

苏氏也看得满意极了,她精心培养出来的女儿,哪里就能让一个仆妇拿捏着,瞧瞧天色,尚有些早,就带了姐儿仨又往广安寺去了,自然,也没忘记带上签文。

第二百九十九章 求解

裘慎其实还没有拿定主意要不要再请高僧解那签文,但苏氏却非要求个心安,早在出门前就跟裘怫挑明了,还让裘怫也顺带着把自己那支中平签一道请高僧给解了。

裘怫心中不以为意,凡事还是糊涂些好,若事事求得明白,岂不要凭添许多的烦恼,只是苏氏开了口,她也不能说不,只有应了。

到了广安寺,自然便是要去求见明觉大师的,因她们几日前才来过,知客僧还记得裘怫是得了明觉大师相邀的,因此也不为难,只道:“明觉法师平素不在寺中,只在后山清修,小施主自去寻便是。”

说完,还唤了个小沙弥过来领路。

裘怫就跟着小沙弥兜兜转转的,一路往后山去了,苏氏照例没让人跟着,佛家讲机缘,明觉大师看裘怫顺眼,那机缘就是她的,旁人跟着,怕机缘就错过了,只是不知高僧对裘慎的签文有何解,苏氏吊着心,虽跟了知客僧去佛堂听经,却是怎么也听不进耳。

往日里,广安寺后山绿意荫荫,是十分惬意的所在,尤其是在夏日,更是避暑纳凉的绝佳胜地,但眼下这时节,却只有满目萧瑟,山风寒凉。

裘怫很少有机会走山路,当年她在梨山迷路的事记忆犹新,因此特别小心,紧跟着小沙弥一步不错的,走到明觉大师的清修之所时,已是累得气喘吁吁,愣是出一身的汗。

“师父说今日有客,果然客至。”

了缘手捧一瓮刚从山泉里舀来的清泉,与裘怫正好在篱门外碰上,放下水瓮,双掌合什,道:“小僧了缘,见过施主。”

裘怫连忙退了两步,稍稍平复了一下气喘,才垂首还礼,道:“信女见过大师。”

她见了缘年纪比领她过来的小沙弥大不了几岁,但头顶戒疤,手持佛串,已是受过戒的僧人,因此便尊了一声大师。

了缘是去年正式受戒的,出家人四大皆空,他自然修行到家,面对裘怫这样的少女,也不像那小沙弥那样紧张不安,双目含着慈悲,道:“施主是来见师父的,快请进吧,师父已在禅舍里等候多时。”

裘怫受宠若惊,明觉大师知道她今日会来?了缘四大皆空,她却不能,虽心中有些不安,却仍不敢近前,等了缘先一步入了篱门,她才落后几步跟了进去。

了缘仿佛知道她的顾忌,回首冲她一笑,抱着水瓮转身往灶间去了,须臾便隐约有烧柴的烟气飘出来。

裘怫松了一口气,这才走到禅舍门外,恭敬道:“信女求见大师。”

“请。”明觉大师的声音自舍内传出。

裘怫轻步移了进去,脸上有些热,大师待她宽厚,而她今日却是有求而来,总觉得,是自己扰了大师的清净。

“信女打扰大师清修了。”她深深下拜。

明觉大师目色祥和的看着她,笑道:“小施主,和尚修行,求的是成佛,佛在人心间,为人解难,便是和尚的成佛之路,无所谓为难,无所谓纷扰。”

裘怫顿觉心安不少,恭敬的将裘慎的那纸签文呈上,道:“有劳大师解签,以解信女之惑。”

明觉大师扫了一眼,道:“尚有一签未解,小施主为何不一道呈上?”

裘怫呆了一下,有些迟疑。她自己的那一签,真心没想过要解。

明觉大师又道:“你所求解的是他人之惑,莫非自己心中无惑?”

裘怫仔细想了想,摇头道:“信女有惑,但并不想解。”

活得太明白是一种痛苦,她生来早慧,以至于在最该懵懂快乐单纯的年纪,就已经不得不收敛自我,不能像裘怡那样活泼欢快的度过孩童时代。

明觉大师叹了一声“痴儿”,果然是什么锅配什么盖,这一个个的,都脱不出一个“痴”字,但这便是红尘,若人人都能看透摆脱这个“痴”字,这世上便人人皆能出家成佛了。

“小施主,替老衲研墨。”

桌上有现成的笔墨,裘怫连忙上前滴水研墨,稍时,便化开了一池浓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