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关裘家什么事,但忠毅伯府是外家,却是由不得裘家母女不关心,都等着看永宁侯府的回应。
答应还是不答应?有好事者甚至为此开了赌局。
宣平侯夫人第一次登门的时候,被永宁侯夫人赶了出来,气得宣平侯夫人差点失态的在永宁侯府大门外骂街。
所有人都以为这亲事是不成了。
“我倒觉得,能成。”
说这话的是杜微微,听这话的是裘怫,这一日,杜微微邀她到金慧园里赏金桂,饮桂花酿。
“小妹也觉得,能成。”裘怫抿一口桂花酿,香馥浓郁,当真可口。这金慧园里,无物不精,令人享受。
永宁侯夫人的态度虽然不好,但是,却没有一口回绝,这里面的弯道,并不是不好理解,无非就是想给李妙人抬一抬身价,作为女方,总是要矜持一点,申氏这边只要再态度诚恳一点,让宣平侯夫人多跑两趟,除非,还有比伯府更好的人家横插一扛子,否则此事是必成的。
杜微微轻笑起来,往来越久,她就越能察觉到藏在裘怫木讷表情下的睿智聪慧,很多时候,她说话只起个头儿,裘怫就能接到尾儿上去,有道是抚琴盼知音,交友唯知己,若不是……若不是中间隔了一个荣国公,她与裘怫,当能成知己。
“我听说,昨儿个荣国公又去探望许嬷嬷了?”
人只要有心,就没有什么是打听不出来,荣国公在建章营里当了三个月的新卒,每月只有一日的休沐,却有两个地方是必去的,一是入宫,一是去裘家,每次去裘家还是打着探望许嬷嬷的旗号。如今三个月早已经过去,荣国公解了禁,不必再关死在建章营里,却还是每隔几日就往裘家去,只是能进门的次数屈指可数。
杜微微又不是个傻的,哪里看不出端倪,只是嘴上不说罢了,仍如寻常一样,一个月给裘怫送三四次金慧帖,裘怫也不是次次都能应约,大概三次邀约必要推了一次,杜微微也不在乎,因为她发现,只要裘怫应了约,这一日,荣国公必定会跑来拜望她的父亲,什么理由都有,有时候是拿幅画儿来找父亲鉴赏,有时是带了块古砚来,倒是把父亲弄得莫名其妙的,后来不知道想通了什么,以为荣国公是冲着自家女儿来的,便大有防荣国公如防狼的意思。
只是每次荣国公来得都不巧,他还没到杜府,裘怫就已经告辞离开了,没办法,谁让荣国公大部分时间都要去建章营训练,每每等他赶来时,都是时近黄昏,除非杜微微留饭,不然,裘怫怎么可能在金慧园待到这么晚才走。
只有一次,因为天气突变,没等裘怫离去就下起了倾盆大雨,雨势实在太大,又有雷电交加,杜微微自然留了客,一直到了将近黄昏时,才风住雨收,于是裘怫离去时,就正好在杜府门口碰上了匆匆赶来的荣国公。
便也是这一天,荣国公没有登杜府的门,而是鞍前马后的护送裘怫回了裘家。
然后,杜盛好像明白了什么,再看荣国公的眼神,便没有那种防狼的味道了,只是杜微微心中却苦涩起来,但她什么也没说,仍然会不定期的邀裘怫到金慧园来,然后,每次她都会留饭,一直到黄昏时,才亲自送裘怫出门。
那时候,多半就会在门口遇到荣国公,英挺的少年会在偷瞄裘怫几眼后,礼貌的对杜微微笑道:“杜姑娘,真巧啊。”
杜微微会回以一个落落大方的笑容,道:“国公爷,真的好巧。”
然后,荣国公就会寻出各种借口,送裘怫回去,而杜微微就会在门口一直目送他离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郑秀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身后多了一双久久凝视他的眼睛,裘怫却是从一开始就敏锐的察觉到杜微微的用心,只是她看破不说破,很多事都是没法儿说的,只能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因此当杜微微问起郑秀去探望许嬷嬷的事时,她仿佛不甚在意的答道:“听说来过,只是我不曾见着。”
第二百八十四章 暗涌
确实没有见着,苏氏盯得很死,现下裘家和承恩侯府两家之间,六礼已过了三礼,所以苏氏是绝对绝对不会让裘怫和郑秀之间闹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影响到裘慎的亲事。
只是苏氏管得着家中,却管不到外头,杜微微要留她到用过晚食才放她走,郑秀每每这个时间在杜府门外等着见她一面,然后送她回去的事,苏氏虽然从跟车的下人口中知道,却是全然没有办法阻止,只能一再告诫裘怫,不能做出有辱门风的事来。
其实裘怫觉得这有些可笑,苏氏若真怕出事,只管不让她出门就行了,杜微微更是白费了心思,她若对郑秀有意,只管向父母明言相求,以杜阁老对她的疼爱,怕是有求必应,郑秀无父无母,与族中又不合,他的亲事自然落在皇帝的手中,只要杜阁老流露出些许意思,皇帝巴不得他能娶个名门世家出身的闺秀,何苦要这般拐弯抹角的利用她。可见这世上有些事,便是朗阔如杜微微,也是看不开的,教人不得不叹息。
至于郑秀是个什么样的心思,要说裘怫没有一丝察觉,那便是真个儿自欺欺人了。只是察觉又如何,少年心思不定,一时喜爱花好月圆,一时贪恋四时风物,总没个长久,她自不放在心上。
最最紧要的,是她看破了旁人的心思,却理不清自己的心思,又觉得这些愁情烦绪是最能坏人心性的,她自那次一时失控之后,就从不忘抄经养性,更是时时都警醒自己,万万不能落入那理智全失的境地,变成了如她生母那般疯魔的样子,最终害人害己,因此便只把自己当成不开窍的幼女,面上懵懂无知,心中乱绪全都抛开,思无邪,自百念不扰,百魔不侵。
杜微微见裘怫这全不上心的模样儿,心中也是叹息,她不信聪颖睿智如裘怫会真看不出这里头的弯弯曲曲,只是这年纪比她还小两三岁的女孩儿,心思太深沉了,小小年纪,已是练就了一身的不动如山,不露声色,见识如自己都瞧不出这女孩儿心里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光景。
其实杜微微故意将裘怫留到用过晚食再送客,除却抱着荣国公会不会有一日在离开时会回头看她一眼的执着念头,也是有心想探一探裘怫的底,瞧这女孩儿的不动如山,会不会在荣国公的殷勤下,显露出真正的女儿心思来。
可惜,直到今日,她的两个想法,都全然落空。有时候静下来细想时,杜微微就会觉得裘怫这性子有些令人不寒而栗,有些可怕,又有些可怜。
可怕的是没有人能摸得到她的心思,人总是惧于未知,可怜的是,谁会与一个摸不着心思的人做真正的朋友呢?像裘怫这样子,哪里能有知心的密友,只怕是她的亲姐妹,也不能与她交心吧,防着,惧着,又得日日一处待着,可怜啊。
然后,杜微微隐隐就能摸得着荣国公的几分心思了,正是因为摸不着这女孩儿的心思,所以才特别的想要接近,就像书痴看到了一本从来没有看到过的书,岂有不抓心挠肺的想要去翻一翻的道理。
于是杜微微本该是因为荣国公而对裘怫生厌的,可偏偏,厌不起来,因为她觉得这种书痴的心理,让她和荣国公特别的接近,比面对面站在一起还要亲近,这样的心理,也让她暗自窃喜。
她是懂得荣国公的人,只是荣国公现在还不知道,如果有朝一日,他也懂了,那么她必定能进入他的眼中,甚至,走进他的心里。
于是这一日,杜微微一改作态,没有留裘怫,而是早早的送客了。有些事情既然想明白了,就没必要再试探下去。她又不蠢,何必给别人制造机会。
裘怫也全无意外,杜微微留客,她便留,送客,她便走,至于郑秀今日遇不着她,会不会失望,又与她何干。不念不想,风清云淡,无妄无痴,不染疯魔。
回到家中,苏氏倒有些意外,特地把裘怫叫到身前,关切的问道:“今日怎的这么早就回来?”
裘怫垂眸浅笑,道:“想是杜姐姐还有别的事,便叫我早回了。”
苏氏见她面色与平时无异,放下心来,道:“我还当你言语不当惹杜姑娘不高兴了呢,杜姑娘是世家名门的贵女,你与她往来,多让着她些,莫与她争执,万不可教她瞧低了咱们裘家的教养。”
裘怫应了一声“是”,苏氏便没有再说什么,打发她回了房。
转过几日,是裘怫的生辰,苏氏挺大方的,送了她一套金头面,还特别允许裘怫下了帖子,邀了闺学里的一众姑娘们和平日里有些往来的人家办了个生辰宴。
杜微微自然也收到了裘怫的请柬,很给面子的答应赴宴,苏氏立刻就慎重起来,亲自交待了办宴的事情。
生辰宴的前一日,许嬷嬷进了宫一趟,回来后将一支金簪当着苏氏的面送给裘怫,道:“今日入宫,太后问起你,知道明日是你的生辰,特地赏了你这枝‘喜上眉梢’簪,快接礼谢恩吧。”
裘怫不敢怠慢,赶紧向着宫中的方向行了大礼,这才从许嬷嬷手中接过金簪,仔细打量,却是用金子打制成的一段梅枝,上头落了只活泼的喜鹊儿,不说这沉沉的手感,光就精美的做工,就可看出价值了。
苏氏来不及细思这“喜上眉梢”暗藏的含义,忙问许嬷嬷道:“太后如何会问起卿卿来?”
许嬷嬷淡淡道:“也不是特意问起,只是太后关心我办的闺学,言谈间提到而已。”
至于是太后提到,还是许嬷嬷主动提起,便不用细说了。苏氏也没有细问,反正她很高兴,越发觉得裘怫给裘家涨脸了,手中便也更大方,给裘怫的生辰宴又添了十两银子的用度。
然后裘慎和裘怡也上前来恭喜裘怫,嗯,除了裘怡有些不大高兴的样子,小姑娘红眼儿病又犯了。
待她们姐妹说笑几句,许嬷嬷便又取出一只锦匣来,道:“你在我手底下教养一场,这是我送你的生辰礼。”
裘怫忙又谢过,才接了过来,只是这锦匣上的锁头扣着,便没有当场打开,而是让葛覃捧着送回房中,仔细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