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秀挥挥手,伙计立刻就退了出去。
裘怫已经看明白了,郑秀这是财帛收买和权势压人双管其下,逼得伙计以后只能对看到苏含芳的事情三缄其口,只心下还有些担心,道:“我看这伙计并不是能守住口的人,今日国公爷能收买了他,来日,旁人自也可收买于他。”
郑秀得意一笑,道:“放心,这等市井小人物,虽然嘴巴不紧,但心眼儿灵活,最是懂得趋吉避凶。你当我方才是为了收买他?并不。我只是要让他说出那几句话而已,之后便是再有人来收买他,他就只能顺着方才对我说的那些话继续编,若有一句不同,那便是拿了我的钱,还骗了我。骗我的后果,岂是他一个小伙计能担得起的。”
裘怫一想也是,除非收买伙计的人,身份背景能把郑秀给压得死死的,否则,伙计怎么敢担得起骗荣国公的后果。而这京里,身份背景能把郑秀压得死死的……皇帝?还是太后?显然这两尊大佛是不可能来压郑秀的,他们只会给郑秀撑腰,再往下数,就只有皇后、皇子们或是那些宗室王爷们了。但这些贵人们也没理由来跟郑秀作对,不看郑秀的面子,他们也要看皇帝和太后的面子不是。
剩下的,便都不值得一提。
“没想到国公爷也是有脑子的。”裘怫想明白了之后,心情就是一松,心底里的话不经意的就说了出来。
郑秀一听,委屈得不行,道:“原来在二妹妹的心里,我一惯是没脑子的吗?”
裘怫脸上一红,晓得自己说错了话,她倒也干脆,往郑秀的杯盏中又添了些茶水,奉上前道:“都是小女失言,国公爷莫要怪罪。”
郑秀美滋滋的接过茶水,也不管烫不烫,一口饮了,道:“你叫我一声秀哥哥,我便不怪你。”
裘怫大羞,瞪了他一眼,扭过头不理他了。没看旁边还有人么,真是混蛋,先前在街上说时,好歹跟着的人离得都远,这会儿又提,可不让人都听到了。
“怎么又生气了?”郑秀还没反应过来,一脸茫然。
裘怫其实也没怎么生气,她已经想明白了,跟一个脑子时不时就犯抽的家伙不能认真计较,真心想不通,郑秀在别人跟前是一个样儿,在她跟前又是另一个样儿,到底他真正该是个什么样儿,她只觉得好似雾里看花,怎么看都是糊的。
“国公爷,劳您的驾,去华公子那边看看。”
她软了语气,对郑秀低声求道。
郑秀赚不到她一声秀哥哥,心里跟百爪挠似的,痒痒得厉害,却也知道这事儿不能急,得水到渠成才好,她现在不肯叫,必是他对她还不够好,不能让她托以信任与亲近,当下便痛快的应了一声,道:“二妹妹,你在这里稍坐,我去去就回,放心,有我在,不论出什么事儿,都能压下来。”
这话一说完,他就觉得不对,连忙轻轻打了自己一个耳括子,道:“瞧我这嘴,又说错了,出什么事儿啊,不出事儿才是最好。”
裘怫见他自说自话的,一时好笑,眉眼俱弯,在跃动的灯火下,说不尽的娇俏动人。
郑秀就觉得自己的魂儿顿时分成了两半,一半随着他出了雅间,一半留在了小姑娘那动人的笑靥里。
走出好一段距离,被迷得神魂颠倒的少年才醒过神来,对跟在身后的长青道:“你带几个人守着门口,莫教不长眼的人,冲撞了裘二姑娘。”
长青忙领命而去,急急赶回雅间,才靠近就脸色一变,因为已经有人守在了雅间外头,约摸七八个人,都是膀大腰圆的壮汉,看其站姿身条,便知道定是练家子。
“坏了!”
暗叫一声,长青杀气腾腾的带人冲了过去。
却说裘怫目送郑秀飘乎乎的出了雅间,那副傻相怎么看怎么好笑,却是忍不住又笑了一会儿,到底有些担忧苏含芳的情形,才渐渐止住了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长街灯火,暗暗祈祷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忽而,有敲门声传来。
裘怫一怔,荣国公才刚离去,怎么回来得这么快?莫不是有什么事忘了交待。想到这里,她示意静女去应门。
静女才刚打开门,便见外面站着的并不是荣国公,而是一个身穿锦袍外罩貂衣的男子,五官端方,目如炬电,身带威仪,顿时惊得她手一抖,差点儿就把门又甩上。
第二百四十二章敬茶
“这里是我家姑娘小歇之所,请问这位老爷,有什么事情?若是无事,便请老爷移步他处,此间委实不宜请老爷进来。”
到底是受过宫中嬷嬷调教过的,又跟着许嬷嬷学了不少,静女很快就回过神来,对那男子施礼发问。
男子轻笑道:“这是老爷我订的雅间,你们早来一步,鸠占鹊巢,竟还有理么?”
静女顿时被噎得面红耳赤。
裘怫在里面听得清楚,这才明白过来,郑秀是怎么弄来的雅间,心下也是晓得理亏,又想此人连荣国公都不怕,身份只怕脱不出皇亲贵胄之流,万不可得罪,也不能替荣国公招惹祸事,于是立刻便开声道:“既如此,是小女的冒失,静女,请外面的老爷入内,我等这便出去。”
静女忙让身相请,让那男子进来。
男子也不客气,提脚就走了进来,只是他身后还跟了好些个人,却被他抬手留在了外头。
“我还当是哪家的姑娘,却只是个小丫头,乳臭未干的,若教你走了,旁人还当老爷我以大欺小,这罪名可不能担,没的坏了一世英名。小姑娘你就坐着吧,这雅间虽不大,但也容得下你们主仆几个。”
裘怫见这男子大气宽和,眉间自有一股威严,心下微安,福礼道:“那小女就叨扰片刻,一会儿同伴回来,小女立刻告辞。”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一直跟在郑秀身后的皇帝,瞧着那小子对着人家小姑娘跟前跟后的,还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可没把皇帝乐死。
这小子,当真是比他年少的时候强多了,多懂得讨人姑娘欢心啊,想当年,嗯……都是姑娘讨他的欢心,全不用他自个儿费半分心,唉,正是因为如此,所以皇帝年少的时候,才他喵的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心意,开窍开得实在太晚。罢了罢了,陈年往事,想来便心酸,不想了。
皇帝心酸了一阵,再看这对小儿女,就感觉特别的美好,仿佛自己一生的遗憾,就能被这对小儿女给弥补了,若说还有什么美中不足,就是那裘家小姑娘,年纪也太小了,臭小子想抱美人归,还有得等。唉,也不知道这臭小子是什么眼神,明明裘家大姑娘年纪更合适,容貌更衬得上自家这臭小子,嫡女的身份,说起来也更好听些,可他怎么就偏瞧上这二姑娘了呢?
不成,他得摸摸这二姑娘的底儿。
这处雅间的原主,当然不是皇帝,但皇帝要一处雅间,原主自然只有乖乖的双手奉上的份儿,也是赶巧儿了,郑秀和裘怫前脚进了雅间,原主后脚就到了,伙计正要跟人解释呢,就被皇帝给截了胡。原本皇帝还打算另寻个招儿把郑秀支开片刻,不想郑秀自己出来了,倒是省了皇帝一桩事儿。
“倒也不忙着走,不定我还走在你前面。小姑娘可会沏茶?”皇帝笑眯眯道,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裘怫。
先前看这小姑娘,都隔着一定的距离,虽说街上灯火漫然,但到底不比白日里看得清楚,此时近观,倒是将裘怫的眉眼都瞧了个清清楚楚。
凭心说,小姑娘长得相当不错,虽然不如其长姐明艳,但柳眉杏眸,自带风流,瞧着她,便仿佛见着了三月里的烟雨,别有一股子的清新宁谧,若论耐看的程度,远胜其长姐。这还是她年纪还小,没长开,再过几年,怕是其长姐再明艳的长相,也绝不能压得住她了。
裘怫被一个陌生人这样看着,心里阵阵打鼓,先是有些害怕,但又见这人虽是不错眼的打量她,但目光严正,全无半分淫邪之色,心里才渐渐安定下来。
“小女不善茶道,手艺欠佳,若是老爷不嫌弃,小女愿为老爷执壶。”
“你这小姑娘,倒是老实。无妨,只管沏来,老爷我走了一路,正渴着呢,白水都能喝出滋味儿来。”皇帝乐道。
雅间里自有火炉,上头一直温着水,裘怫让静女先倒了一些出来,净了手,然后又往壶里添了些水,调大炉火,不消片刻,水便烧开了。
她虽不通茶道,但毕竟看过茶经,晓得水到二沸时沏茶最好,便又等了小会儿,才提壶洗杯温盏,然后取过伙计先前送上来的干茶叶,倒水沏开。
皇帝看她前面做的还有几分模样,只是一到沏茶时,那手法就全无章法,果然是不通茶道,再好的茶叶,经她这样一泡,损香七八,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