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苏太姑奶奶还觉得太夫人要在病榻躺着过年了,谁知这两日竟听说太夫人的病体好转,能说能笑了,她心中奇怪,这才打算去看一眼,也算是对当日太夫人拖着病体来看她的回礼,谁知却在容溪堂外看到了苏氏母女,苏太姑奶奶心思一转,大致就猜出太夫人病体好转的因由就落在这母女二人的身上,哪里还愿意去看太夫人那张越来越充满算计的老脸。
苏氏听出了苏太姑姑话里的讥讽,面上一红,却是不好说什么,只陪笑道:“我原也应当回来看望母亲。”总不能说她也看不上太夫人骨子里的那份功利之心,毕竟是她亲娘,里子面子都要给,除了坚决不让太夫人算计裘慎,别的,苏氏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不看不听不想。
苏太姑奶奶见她避重就轻的,倒也理解她的难处,笑道:“林妈妈借了你,可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这眼下快过节了,你也该放她几日假,让她回来陪陪我。”
苏氏这下子更不好意思了,道:“改明儿我就放她的假,等过了中元节再请她来家里帮衬卿卿几日。”
这回是真脸红,因为苏氏全然忘了这回事,裘怫倒是没忘,只是她一时还离不开林妈妈的帮衬,又想着离过节还有好几日,她打算等到祭灶的前一日再放林妈妈回来。
话说到这里,苏氏心中再是惭愧,也不得不进入正题,忙便起身给苏太姑奶奶行了一记大礼,道:“姑母,此事原是我思虑不周,万想不到竟会对容溪堂有这么坏的影响,侄女儿向您赔罪了。”
裘慎也跟着母亲一起向苏太姑奶奶行大礼。
苏太姑奶奶瞧着她们母女一模一样的动作,一模一样的表情,还有相似了七八分的面容,倒是乐了,笑道:“多大的事,也值得如此,我并不放在心上,你们也不必计较。我当初办容溪堂,一则是为了有个容身之处,二则是为这府里尽一份心力,教导教导府里的姑娘们,三则也是不想清闲着,手中有点事情做,日子过得便不觉漫长。如今年纪大了,精力早不如往日,若不是出了这件事,怕是这容溪堂人一多,我也没精力再管,这阴差阳错的,反是称了我的心意。”
“多谢姑母体谅。”
不管苏太姑奶奶这番话是否有安慰劝抚的意思在里头,总之,苏氏这会儿心里果然是好受多了。
苏太姑奶奶又问了问她闺学的事,苏氏一时没有会意,捡知道的都说了,然后苏太姑奶奶也没多留她,借口累了就打发她母女离开,直到登上马车,苏氏才后知后觉的回过味儿来。
“娇娇,你听出姑母的用意了吗?”
裘慎被问得一愣,茫然道:“什么用意?”
苏氏叹了口气,道:“好端端的,姑母怎么会关心起闺学来了。”
“莫不是因为林妈妈?”裘慎下意识的说了一句,就觉得不对,愣了一会儿,才惊道,“莫不是姑祖母不打算继续容溪堂了?”
苏太姑奶奶性子冷淡,并不是爱打听闲事的人,她突然问起闺学,无疑是因为这闺学于她有必须关注之处,加上之前苏太姑奶奶话里有意无意的透出上了年纪精力不济管不了容溪堂太多的意思,只要认真一想,便不难察觉到苏太姑奶奶的意图。
结束容溪堂,把容溪堂现有的嬷嬷和学生都转到裘家闺学去。
但这怎么可能?苏太姑奶奶若是这样做了,便等于是将大半辈子的心血都交到裘家去,用容溪堂的根基去成就裘家闺学的辉煌。
第二百一十五章无辜
这个可能不可能的念头之后,紧随而至的,不是裘家闺学有没有那么大的地方能容纳这么多教习和学生,而是……太夫人知道了,会不会气死?
这念头在裘慎脑子里只一闪,赶紧就撇开了,有点儿胆颤心惊的,抱住苏氏的胳膊,低声道:“也许姑祖母只是随便问问,毕竟是林妈妈帮衬着卿卿一起办的,若是办得不好了,姑祖母也没面子。”
“你说的也是个理儿。”
苏氏轻吁了一口气,裘慎这话也有些道理,指不定她就是自己吓自己了,只是万一苏太姑奶奶真有那意思……苏氏抖了一下,她不敢想像那会在伯府里掀起多大的风浪。苏太姑奶奶怕是对伯府很失望了,否则,断然不会有此念头。
其实……看到太夫人今日的样子,苏氏也挺失望的,她多希望太夫人是因为想念她这个女儿才叫了她回府,可惜,眼前这的这些布料、宝石,打破了她的期望。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到家的时候,正赶上许嬷嬷也回来,苏氏一脑门的心思,在看到以送许嬷嬷回裘家而又一次登堂入室的郑秀之后,彻底化为了一肚子的火气。
狼崽子又来了,大扫帚呢?
苏氏当然不可能真的拿大扫帚赶人,她又不是市井泼妇,就算是,也不敢拿大扫帚去赶一位国公爷,只能好茶好水的招待了,场面上的客气话说上几句,然后就打算端茶送客。
哪知道这回郑秀居然不死皮赖脸了,没等苏氏端起茶盏,他就先客客气气的告辞了。
苏氏好半晌没回过神来,转头对着陪她一起招待客人的得胜家的道:“他这回是吃错药了?”
得胜家的:“……”她一个下人,可不敢跟着诽谤荣国公。
郑秀有没有吃错药,除了他自个儿没人知道,反正打这天起,他就没再围着裘家转悠,削尖了脑袋想往里头钻,但却隔三岔五的往裘家送东西,别误会,不是给苏氏母女的,都是给许嬷嬷送的,有时候是小厮送,有时候他亲自登门,都是光明正大的进了裘家,再不用借着谁谁谁的关系,死命的找理由蹭进来了。
苏氏这才转过弯儿来,还当这位国公爷真转了性子,结果,人家是有长进了,晓得光明正大了,苏氏再看他像狼崽子,也没有理由拦着不让他给许嬷嬷送东西,毕竟,满京城里谁不知道许嬷嬷是带过他几年,不是奶嬷嬷,却比奶嬷嬷还亲近。
无奈之下,苏氏也只能严防死守,只要郑秀登门,就把三个女儿全拘在屋里不让她们出来。
郑秀来过两回,都没有见到裘怫出来,到第三回再来时,他就带了只黑猫来,那黑猫在他怀里喵喵一叫,招财就从裘怫的屋里窜了出来,蹲在郑秀脚下也喵喵的叫。
裘怫当时正在屋里赶着绣她的十二月花神帕和香囊,招财就窝在她身边取暖,这一窜,带翻了她针线篮子,还害得裘怫差点儿扎了手指,气得她推开窗就冲着招财窜去的方向骂道:“天儿这么冷还到外头野,回头剃光了你的毛……”
没骂完,就和抱着黑猫站在廊下转角处的郑秀看了个对眼儿。大晴日的,阳光斜斜的穿透廊檐,落在披着一身天青大氅穿着华贵紫袍的少年身上,简直像是会发光似的。
裘家的二姑娘呆了呆,然后猛的关上了窗,整个人都缩到了窗根儿底下。真见鬼,这家伙怎么又来了,偏偏还让他瞧见了她对着猫发狠撒泼的一面。
“哎哟!”
葛覃的声音从外头传来,这丫头追着招财出去,一路追到了郑秀的脚根底下,待把招财一把抱在怀里,这眼拙的丫头才发现面前还站了个大活人,惊得她后退两步,差点儿摔着。
“你你你……怎么跑到内院来了?”
憨丫头受了大惊吓,忘了眼前这位是荣国公,礼也没行,就指着郑秀的鼻尖,大惊小怪的叫了起来。
郑秀倒也不生气,一脸无辜的道:“是你们府上太小了。”
这回他还真不是有心闯内院,他站的这地方也不是内院范围,只是靠得近,正好隔了一道廊墙,许嬷嬷的客房就边儿上,从这廊下拐个弯儿就到了,偏偏裘怫的闺房那一面窗正对着这边,葛覃追猫的时候,还要绕过一段廊墙,才能跑到这边来,而裘怫推窗却正好透过廊墙上的花格,直接看得到这廊下拐角处。
裘宅太小,处处紧凑,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其实那花格处原应有一棵树借以遮挡,不至于让人透过花格就能直接看到内院里去,可偏偏前日大雪,那树被压倒了,这寒冬腊月的,也没法儿重新植一株,只能暂且先这样了,真正是阴差阳错,怨不上谁。
因而郑秀今回是真无辜,也是真高兴,总算又见了小姑娘一面,可惜,小姑娘缩得太快,他没看得太清。不过,郑秀已经很满足了,哪怕面对葛覃无理的指责,他也还是高兴得不行。
葛覃眨巴了几下眼睛,这才后知后觉的行礼。
“奴婢见过国公爷。”
再一抬头,就和郑秀怀里的黑猫儿对了个正眼,被那猫儿绿幽幽的眼睛一扫,她的绒毛癖顿时发作,手痒痒的想摸两下,却又不敢,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简直能伸出小勾子来,就勾在黑猫儿的身上了。
郑秀哈哈笑了起来,道:“你这丫头怪有趣,我家招福就借你玩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