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怫叹了口气,道:“我是怕她中了旁人的算计。”
这伯府,眼见是越来越乱了,不知太夫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压制伯夫人,抬高小王氏,偌大的一座府中,主次不分,尊卑失序,这是乱家之源啊。真是奇怪,她这个年纪小小的外人都瞧得清楚,太夫人又怎会不知,莫非这便又应了书中所说的,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这个时节,后花园里其实已经开始出现凋零之象,草叶不再茂盛,唯一开得灿烂的,大抵只有那些霜后的菊,也难怪裘怡哪儿都不去,就往后花园跑,她可不就最喜欢菊花了。
别看裘怫在伯府也住了两年多,但其实她对这伯府后花园,真心不熟悉,来过的次数屈指可数,因此也不知道后花园哪里的菊花开得最盛,好在有静女熟悉这府里,带着她从后花园里一条并不太起眼的小径,往菊圃去了。
老远就看到裘怡和二房的庶女苏留芳正嘻嘻哈哈的在那里说笑,裘怫顿时就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幸好还没出事,正要过去把裘怡叫出来,冷不防就看到前面假山拐角处一群人转出来,正往菊圃走去,打头的不是申氏又是谁,旁边还有一位打扮相当华丽的美妇人,被人簇拥着,想来便是今日的贵客。再往后,却是苏元芳、苏承芳和苏含芳姐儿三个陪着一位同样气派不凡的少女,说说笑笑的,十分热闹。
裘怫的脚步顿时就打住了,她这会儿过去,势必就会横插在这群人和菊圃中间,想悄悄的把裘怡带走是不可能的,倒是要把自己也陷进这未明的局势里,不如索性静观其变,没事儿最好,万一有事,她也能及时出来替裘怡圆场。
申氏那群人转过假山就直接往菊圃的方向去,自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小径边有人,加上裘怫退得及时,身形被树干遮挡,纵是有人四下张望,一时间也看不到她这边来。
裘怡和苏留芳聊得开心,通过苏留芳的嘴,她可算又听了不少伯府八卦,天知道这段时日她被两个姐姐盯得死死的,简直就快成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呆子了,这会儿聊得真心是一本满足,自然没注意到有一群人越走越近。
说八卦是要分享的,她从苏留芳这里打听了不少,自然也要从自个儿的肚子里掏点出来说给苏留芳听,只是她被拘了这些日子,哪里来的新鲜八卦,少不得搜肠刮肚的,苏留芳见她说不出什么新鲜事来,便跟她打听昭园文会的事儿。
“那日你也去了,怎么还找我打听?”裘怡挺意外。
苏留芳笑道:“我虽去了,却不敢乱走乱看,哪里像你,四脚猫一样的乱窜。”说完,又神秘兮兮的靠近,与裘怡头抵着头,问道,“那日三婶娘不等文会结束,就急急的带了我们回来,咱们几个姐妹,都私下里觉得奇怪,不晓得是出了什么事,所以才问问你,你可知晓?”
若是裘怫在这里,一听这话就知道这姑娘哪里是不知晓,怕就是知晓了什么,才来找裘怡求证的,也就是裘怡这段时日被拘得紧,没寻着机会,否则,只怕早让人把话套了去。
裘怡那些心眼儿,从来都用在占人便宜上头了,怎么防人却是没那个计较,自然没意识到苏留芳是在套话,仍只当是姐妹间的交换八卦,因此笑嘻嘻道:“我哪里晓得,大抵是二表姐与人争吵,三舅母觉得丢了面子,这才带了你们提前走了。”
得亏苏元芳被人打晕关进竹楼、皮四又差点就引了男子过去的事情,裘慎和裘怫都没对裘怡说漏过嘴,所以这姑娘还不知道这事儿,不然,后果可就大了。但即使如此,也仍是闹出了风波,只因为,她这话,恰就让那群走近的人听了个清楚,尤其是申氏和苏元芳,当场就气得脸都绿了。
“你们两个,在浑说些什么,谁教的你们,在背后说人,真真是半点儿教养也没有。”苏元芳自来就不是忍得住气的性子,何况这还是在自己府中,一个二房的庶女,一个姑家的庶女,竟然就敢在这么多人面前明晃晃的道她的不是,尤其是,还有贵客在场,简直就是把她的颜面撕下来放在脚下踩,绝不能忍。
苏留芳吓得脸蛋儿煞白,整个人惊跳起来,不想她和裘怡靠得太近,这一跳,把裘怡撞得往一边倒去,恰好倒在了玉板的身上,玉板死死托住了,这才免得她当众出丑。
第一百七十二章诬赖
要说裘怡也是吓了一跳,只是她与苏留芳不一样,并不是久浸在苏元芳的淫威之下,往日住在伯府的时候,还避着些,知道惹不起,苏元芳也多是盯着裘慎,压根儿看不上裘怡这个小庶女,两人之间并没有太多接触。
可如今都搬出去了,裘怡也不必看着申氏的脸色做人,心中自然就对苏元芳不是很当一回事,眼下被苏元芳当众指责,自然是要回嘴的,只是裘怡到底是受了苏氏的教导,又被两个姐姐管得严,至少在大面上,礼数是绝不会错的,因此心下虽忿忿,却还是强忍着立刻回嘴的冲动,先上前给申氏见礼。
“不知是大舅母来了,外甥女失礼了。”
一抬眼,又见申氏旁边站着位美妇人,虽不知是哪家的,但看穿戴也知必是权贵之家,裘怡就越发恭敬了,又向那美妇人行了一礼。
“小女裘三,见过夫人。”再看向后面的苏元芳等人,抿嘴又行礼,“妹妹见过姐姐们。”
美妇人笑了起来,别家府上姐妹之间的冲突,她不好随意插嘴,不过这个小姑娘还是晓得礼数,倒是比冲动的跳出指责、全无在外人面前要遮掩之心的苏元芳要强得多,怪不得明明是伯府嫡女,可在外头的名声那么差,不是没有缘由的。
这一圈儿的礼行下来,裘怡才终于又看向苏元芳,眼含委屈道:“方才二表姐指责我,我万万是不敢当的,不知我哪里说错了,还请二表姐明示,真若是我错了,我给二表姐斟茶赔罪。”
“你还敢犟嘴,这里是伯府,哪是你这小小庶女待的,给我滚出去。”
苏元芳脸色发青,哪里说错了?就是哪里都没错,所以才特别的气人,一个死了爹的小庶女,也敢拿她的事儿说嘴,要不是人多,她当场打死这小贱人。
裘怡立时眼中的委屈就尽皆化成了泪水,哭道:“二表姐,我再不敢了,你别撵我。”
一个玉雪团般的小人儿,哭起来特别的招人疼,那美妇人虽不想插手旁人家的事情,但也觉得这孩子不过是说了两句嘴,还说的是实话,虽然背后说人是不好,但她毕竟年纪小,不懂事,说了实话也是心思单纯之过,又倒霉的被正主儿给听到了,便被这般的糟蹋,实是可怜极了,便忍不住笑着对申氏道:“小孩子口没遮拦的,也别太过计较了,瞧她哭得泪人儿一般,又是知错了,就饶她一回吧。”
苏元芳立刻忿忿道:“夫人可莫教她骗了,她可是素日最会钻营的一个,最懂得卖乖讨好,惯是会装可怜……”
后面的话,教申氏一个瞪眼给逼回了喉咙里。
申氏瞪完了这个十分没有眼色的女儿之后,才对美妇人赔笑道:“元姐儿就是性子直,藏不住话,最见不得魍魉伎俩,因此吃了不知多少暗亏,夫人万万不要见怪。”
说完,又狠狠瞪向裘怡和苏留芳,厉声道:“今日府里有贵客,这园中我早教人清场,闲杂人等一率不得擅入,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竟还冲撞了贵客,本当重罚,念在你们年轻小,不懂事,且饶你们一回,还不速速退下。”
这话里话外,几乎就差没直接说裘怡和苏留芳两个是故意闯到这里来的。
美妇人不由得又皱了一下眉,她往日没少见过变着法儿到自己跟献殷勤的人,既然申氏提前让人清了场,那么这两个女孩儿坐在这里故意说些会惹来麻烦的话,便不是巧合了,莫非真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而用的手段?
这样想着,她再看向裘怡的目光,不免就多了几分审视。若是小小年纪便有这等心机,还这么会装可怜,实是教人厌恶。
裘怡确实是装哭,原以为哭得可怜些,便能免了被苏元芳当场赶出去的尴尬,可没想到申氏一番话,倒落得她心思叵测似的,又被美妇人怀疑审视的目光看得心慌,喉咙里一噎,竟不知道怎么为自己辩解。偏旁边苏留芳又拉了她就要跑,若就这么走了,岂不是真就担了心思叵测的罪名,又慌又急之下,裘怡竟连装哭都忘了,倒是让美妇人忍不住又皱了一下眉,彻底收起了方才的一丝怜悯之意,眼底只剩下冷漠。
“燕燕……燕燕你在哪里?”
便在这时,阵阵呼声传来。时近时远,似乎是有人正东绕西转的在寻人。
裘怡顿时眼前一亮,是二姐,听到裘怫的声音,她心里的慌乱似乎一下子就安定下来,忙抬高声音道:“二姐,我在这里。”
不大一会儿,裘怫就气喘吁吁的一溜小跑过来,身后还跟着静女。
“燕燕,让你在容溪堂休息间里等我,你瞎跑什么,真是教我一通好找,亏得我记起你最爱菊花,这时候又是菊花开得好,才想着你多半是跑来赏花……哎哟,大舅母,二表姐、三表姐……还有七表姐、九表姐……你们都在啊?”
仿佛才看到申氏等人,裘怫连忙屈膝行礼,道:“不知大舅母和表姐们在此,是外甥女失礼了……”微微侧头扫了一眼美妇人和被苏元芳几人围在中间的少女,她又露出一抹好奇,“今日伯府里有客人啊,小女给夫人见礼了,小女与妹妹今日来闺学上课,竟不曾有人告知我们姐妹要回避,冲撞了夫人,实是无心,还望夫人莫要见怪。”
她声音微微带着喘,显然是方才跑得急了,直到现在还没有平复过来。
美妇人眉一扬,哟,这倒有意思了,方才申氏说那女孩儿是故意在这里等着,居心叵测,话音还没落呢,这就又冒出来一个打脸的,看这小姑娘说话带喘,显然并不是事先就等在一旁,应该是一路急行过来,说的多半是真话,那么就是申氏为了给自己的女儿挽回点形象,故意诬赖那哭得可怜的小姑娘了。
如是一想,对苏元芳原就不大好的印象,更是下滑了不少,连带的对申氏也鄙视不已,自己教养不好女儿,养成了这副德性,不说严加管教,竟还帮着女儿去踩无辜之人,亏得还是做长辈的,真是教人恶心。
申氏的脸上火辣辣的,万料不到自己竟然会当众被一个从来没有放在眼里过的小庶女打脸,一时间怒火冲头,盯着裘怫的眼都红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扫地出门
裘怫哪里会给申氏爆发教训她的机会,连忙拉住了裘怡的手,道:“不敢再打扰大舅母招待贵客,外甥女告退。”
说完,拉了裘怡就走,顺手还拖走了早就吓得直发抖的苏留芳。跟裘怡比起来,这个还要在伯府里过日子的庶女,才是真的可怜,也不知道申氏会不会对她秋后算帐,裘怫帮不了她太多,也只能在这时候拉她一把。
申氏瞪着裘怫的背影,眼神几乎能射出刀子来,她真是小瞧苏氏了,亲生的女儿压了她的元姐儿一头不说,这个从来没什么存在感的庶女竟然也不是省油的灯,还有那个小的,都不是好东西,莫不是这一家子生来就是克她、克她的元姐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