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想搭理……但是,想到自己不久前才刚刚做出的决定,裘怫迟疑了一下,到底没有转头走人,而是对着静女挥了一下手,示意她带着葛覃退出一段距离,才对含情道:“说吧,什么话?”
“二表姑娘见过苏昭训了,国公爷说,这是他对昭园的事,一点小小的补偿,还请二表姑娘原谅他的不周之处。”
裘怫:“……”
苏启芳今日能回门探亲,是荣国公出的力?那个家伙……怎么做到的?
脑子里一团的迷糊,裘怫恨不得现在就找郑秀问个清楚,但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只能咬了咬舌尖,让自己的脑子清醒一点。
“我……知道了,请含情姨娘转达我对国公爷的感激之意。”
说完,她对着含情微微颔首,表达了拜托之意,然后提起裙角转身就走。
含情望着裘怫渐渐远去的背影,娇艳的眉眼中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只是感激么?裘二姑娘啊,你可知道国公爷已经关注了你多久,一点小小的感激,如何回报得起国公爷的这份心思。
裘怫回到了正堂前,却不见了苏启芳,只有太夫人和包括苏氏在内的几位夫人们坐在那里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只是不见了苏含芳和裘慎,不知去了哪里。她顿时一惊,只当苏启芳已经回了东宫,不由得暗暗后悔,她离开得太久,竟然没赶上送一送。
不想进正堂,她转身打算去寻裘慎,才走出几步,却被柳枝拦住。
“二表姑娘,昭训请您去东次间说话。”
裘怫一呆,原来苏启芳还没回东宫,怎么去了东次间,太夫人竟也舍得放人?心下疑惑,但面上未露,跟着柳枝去了东次间。
进了东次间,就见苏启芳坐在临窗的榻下,旁边只有碧绦一人伺候着,见裘怫进来,碧绦就会意的和柳枝一起退出了屋子,顺手还拉走了静女和葛覃。
“昭训。”
裘怫上前见礼,却被苏启芳笑着挽住手,道:“一段时日不见,怫表妹可是与我见外了。”
裘怫见她面色温柔,语带真诚,禁不住也笑了,改口道:“大表姐。”心里暖暖的。
两人就在榻上隔几对坐,苏启芳道:“我借口更衣小歇,寻了这个机会,才能与你单独说一会儿话。”
说这话时,她眼中略有疲色闪现,先前应着太夫人,着实是让她有些心力憔悴,明明不想笑,却要笑着,明明知道太夫人并不是真的关心她,却要满嘴的感谢太夫人的关爱,做出感激涕淋的姿态。
在东宫的这些日子,她学会了明哲保身之道,学会了虚以委蛇的作派,比在伯府时的隐忍更难更累,只有在面对裘怫,面对这个比她小了许多的便宜表妹面前,她才能感受到久违的放松与自由。
裘怫感受到了苏启芳心中对这个单独说话的机会的珍惜之意,心中涨涨的,道:“我心中一直念着大表姐,看到大表姐风采如昔,我……很高兴。”
嘴里说着高兴,但眼圈儿却红透了。
苏启芳的眼圈也红了,想说什么,但最后终于噎了回去,只轻抚着裘怫的头发,道:“我也很高兴,怫表妹,你长高了。”
“有人告诉我,大表姐在东宫的日子过得还好,我心里是信的,只还想亲口问一问,大表姐,你在东宫里,可还好?”裘怫终是忍不住,问道。
仿佛被什么戳中了心中最柔软的一块,苏启芳的眼中,终于溢出了水光,想说“一切都好”,但面对裘怫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她哽咽了片刻,终于道:“开始的时候,有些难,除了柳枝和碧绦,那地方,我什么人都不认得,不知道应该怎么与她们说话,怎么相处,有人拿话刺我,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好假装听不懂的对她们笑,太子妃看着和善,可是我总觉得她看我的目光,像冰刀子一样,随时都会捅过来,我只能小心再小心,轻易连屋子都不出,在东宫待了好几个月,我都没有见过太子,可就是这样,我还是被人排挤,因为无宠,每日送来的饭菜都是冷的,那时候我都觉得……大概这辈子就这样了。”
这些话,苏启芳尽力说得平淡,没有描述得太具体,她究竟是受到了怎样的排挤刁难,那些难听得令人作呕的话语,她一个字都不想让裘怫听到,是她在伯府隐忍惯了,所以才能忍下去,如果换一个人,稍有些心气的人,恐怕都要拍案而起。
直到后来,一位掌事姑姑看她可怜,稍稍提点了她几句,她才知道,原来她的隐忍是多么的正确,只要她有一次没忍住,与人争执起来,就会给太子妃借口,直接将她从七品昭训打成不入流的秀女,甚至可能被关入冷宫,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天日。
裘怫听不出苏启芳平淡语气下的惊心动魄,但依然流下泪来,她好心疼,大表姐这么好的人,这么温柔的女子,为什么要承受这些?这到底是苏元芳的错,还是太夫人太狠心?如果没有艳山园的那件事,大表姐是不是就可以有个美满的姻缘?
“没事的,别哭。”
苏启芳拿出帕子,轻轻替裘怫拭去泪。
“那些都过去了,我也习惯了东宫里的日子,还得了掌事姑姑的照顾和提点,现在我已经知道怎么跟那些人打交道,也知道怎么打点厨房的人,能吃上热菜热饭,偶尔还能单点一样解解馋,你看,今日我还能回来探亲,给你们都带上礼物,这日子越过就越好,所以你就别哭了,替我高兴些。”
第一百六十九章缘由
她没说,这些礼物,都是太子昨日突然赏下来的,也是昨夜,太子第一次在她的宫室里留宿,一夜间,她就突然有了宠,从一个少女变成了真正的女人,然后,得到了回府探亲的恩典。
比起初入东宫的日子,现在这样,已经很好很好了,苏启芳不是贪婪的人,她知足了。
但是裘怫的心里,反而更堵得慌了,明明大表姐的日子越过越好了,可为什么她更想哭,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无论苏启芳怎么哄都不管用。
到最后,苏启芳无奈的笑了,道:“认得你这么久,竟不知你是水做的人儿,快快打住了,不然,再不敢跟你说这些了。”
“大表姐便是不说,我也有办法打听。”裘怫咕囔了一句,到底止了泪,心中迟疑片刻,终于道,“日后在东宫里,若大表姐遇着了过不去的难处,就想法子给经常照顾提点你的掌事姑姑递个消息。”
苏启芳闻言一呆,道:“什么?”
裘怫怕她多问,已是跳了起来,道:“大表姐记着就好,不必多问。”
说完,已是一溜烟的跑了,实在是怕苏启芳追问起来,她不知该怎么解释。
葛覃和静女正跟柳枝、碧绦两个说着闲话,忽见裘怫小跑着出来,一溜烟就远去了,二人顾不上其他,赶紧就追了过去。
然而裘怫并没有跑太远,就站住了,低着头不知想什么,待到葛覃和静女气喘吁吁的追来,她从身上摘下一只香囊,交给静女。
“把这个给含情姨娘送去。”
静女愣了一下,没有多问什么,接了香囊便去了。
“姑娘……”
葛覃低低的惊呼,她不懂姑娘的这个举动是为了什么,那香囊,并不是普通的绣品香囊,而是玲珑香囊,纯银鎏金,工艺精美,是为了今日来见苏昭训,苏氏为了不让女儿们的衣饰显得太过朴素,特地给姑娘们一人添了一件,姑娘很是喜欢的,还在手中把玩了许久。
裘怫徐徐吐出一口气,她并不想与荣国公有什么往来,但为了大表姐,不妨给荣国公的人卖个好儿,谁知道将来是不是有她求着含情给荣国公递话的一日,未雨绸缪,计在长远,总胜过临时抱佛脚。
静女在伯府里的人面儿熟,那个玲珑香囊,不显山不露水的,就被她送到了含情的手里,隔不到一刻钟,她回来了,并带来了含情的一句话。
“含情姨娘说,日后姑娘有什么事情,可以管后厨上采买的杜婆子给她传话。”
管采买的婆子,进府出府都方便,传话自然也容易。
真是个极聪明的女人,裘怫心想,然而她却不知道,她拿去收买含情姨娘的玲珑香囊,在含情姨娘的手里还没捂热,就被送到了郑秀的手里,这位少年国公爷面上含笑,珍之又珍的藏进了怀里,真是不枉他抢在太子前头在皇帝面前告了一记黑状,太子晚来一步,长了一百张嘴也说清,何况那里头确实有太子妃插手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