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淑元笑道:“他真好啊,看起来无忧无虑的。”
她和周存趣两个人趴在工作室大厦的过道天桥上,看着无忧无虑的钟邱沿在楼底锁好车,绕着车钥匙想进大厦找周存趣。钥匙绕着绕着飞出去了,他又开始在那急匆匆地到处找钥匙。天桥上的两个人都看得笑起来。
那天钟邱沿接周存趣回家之后,走上亲亲家园五楼,大鱼和阿山又已经拎着几只塑料袋等在门口了。钟邱沿边拿钥匙开门边说:“真好啊,朋友们又来蹭饭了。我和哥的二人世界一点也不重要。”
大鱼和阿山像没听见他的明嘲暗讽,熟门熟路地挤进屋换鞋,放东西,打开柜子拿零食吃,给刘小英拜拜。
阿山那天拿了一个新写的故事给周存趣看,是一个关于海螺与男孩的故事。一个小男孩有一天在经常去玩的海滩上捡回家一个海螺。有一天晚上,他把海螺贴近耳朵,发现里面藏满了海螺从世界各大洋一路流浪过来收集的声音。赤道无风带的鲸鱼擦过海面的声音,太平洋沿岸的风帆声,码头边的女孩讲给大海听的秘密......海螺变成了男孩最喜欢的玩具。他每天带在身边。
我们故事中的小男孩是个特别普通的人,不聪明没野心,有一些长大之后还存有的善良和真诚。但大人的世界不会给真诚和善良什么嘉奖。男孩变成大人之后,发现原来他才是坐在世界这个巨大的海螺里被困住的那个。
周存趣趴在阳台上看完了那个故事。他说他很喜欢。阿山朝屋里看了眼,钟邱沿和大鱼在厨房做菜。他说:“哥,之前我跟大鱼私下里说过,你是不是在家里待太久了,想着找个人谈谈恋爱也不错,所以找上钟邱沿了。钟邱沿那个人又没心没肺的,被骗也不知道的。但现在看你们的生活真挺好的。”
他低头点了支烟,继续说:“其实你们谈恋爱之前,钟邱沿有段时间心情很差。他做公交车司机之前啊,其实还蛮想开一间餐馆的。我们高中毕业之后,我就就业了,大鱼去鬼混了几年,钟邱沿在职校学做菜,然后认识了一个新朋友。那个朋友我们也见过,人挺活泼健谈的。他们一起学了三四年,很谈得来,后来就说要不一起开餐馆。当时钟邱沿很兴奋的,忙上忙下,店面都找好了,就在电视台附近,之前是个小仓库,面积蛮大的,押三付六,光房租要一下付出去快二十万。那个朋友突然说自己老妈病危,付不出钱,还要问钟邱沿借钱。钟邱沿之前陪他去医院看望过妈妈,他反正就当了真,傻乎乎借了。借完那个朋友就消失了。他后来就跟着他一个舅舅跟车实习做公交车司机去了。他也没和我们抱怨过什么,就说再攒钱呗,也没什么。”
阿山说:“跟车实习快一年的时候,我们一起吃饭。他说他那天坐在空车厢里,外面下蛮大的雨。车开过江边那间五星级酒店的时候,他看到那位朋友穿着成套的西装从酒店里走出来,蛮意气风发的。钟邱沿说他立刻转回了头,看着车厢里成排来回晃的拉环,然后发现自己很伤心....认识你之前,那个朋友拿着钱来还他了,还说多给点,当作利息。那个人这两年混得很好,已经是小老板了....”
当时钟邱沿刚交完班,开着自己的车回家。他身上还穿着公交公司的短袖制服,后背淌满了汗,一只手上提着一个很大的水杯,另一只手接过了那包钱。后来他就在出租屋楼下站着发了蛮久的呆。但是,过了几天钟邱沿就打电话给阿山和大鱼,挺高兴地说,钱收回来了,必须请客吃饭。
阿山说:“哥,他就是那么个人。可能不聪明没野心,但是也挺了不起的,对吧。”阿山朝周存趣笑了笑。
钟邱沿捧着只砂锅,站在餐桌边叫他们吃饭了。周存趣转回头的时候,钟邱沿刚放下砂锅。周存趣一直盯着他看。钟邱沿无声地问:看我干嘛?
周存趣无声地回答:喜欢。
他们隔着客厅同时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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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节快乐:)
第25章 稚茸炊饭(二)
开春之后,有阵子钟邱沿换回晚班。他凌晨回来,洗完澡换好睡衣,掀开被子躺进去,在周存趣头发上亲一下。周存趣半梦半醒地嗯了声,自然地把脸埋进了钟邱沿怀里又睡过去。他差不多是九点起床上班。最近钟邱沿热衷于买情侣装。周存趣脱掉睡衣,从衣柜里扯出一件卫衣,他套上试了下,卫衣正面几个傻乎乎的英文单词。根本不是他平时会穿的风格。
钟邱沿在床上翻了下身,趴在那边睁开眼睛,带满鼻音地夸道:“好看。”
于是周存趣还是穿了那件松松垮垮的卫衣出门。
他进工作室的时候,施淑元端着杯咖啡从茶水间出来,说以为进来了哪个大学生。周存趣刚想说什么,手机收到讯息。钟邱沿发了张照片过来,他今天也穿了同款的卫衣,现在正下楼准备去阿山的汽修店洗下车。周存趣摸了摸胸口那几个英文单词,没再说什么,坐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施淑元经过他的工位的时候,看了眼电脑屏幕,忽然停住问:“不是,你怎么当着我的面做私活啊。我这个老板很伤心的呀。”
周存趣抬头看她,笑起来,说:“我自己设计着玩,不是要卖给哪个客户的。”
施淑元拉了张凳子过去看设计草图,窄小的两层店面做了整体格局改建。店铺门边的墙做了一扇上下拉伸的折叠窗,窗户底下一个木制的小缘廊。二楼的窗户整个打掉,做了半面玻璃金鱼缸。周存趣拿电容笔点着二楼的金鱼缸说,到了晚上亮起来,从远处看过来,肯定很漂亮。
施淑元问:“那这么漂亮的设计,你是打算拿给谁用啊?”
周存趣转着笔,笑笑没说话。
下午的时候,天气有点热起来。周存趣午休完,脱掉卫衣,里头穿了件华夫格的白色长袖衫。他喝掉了桌上留着的咖啡,和施淑元打了声招呼就出门了。
那天午后的气温有点像夏天的提前入侵,不管不顾地差点冲上三十度。钟邱沿和阿山吃完饭,一起坐在汽修店对面的社区诊所门口聊了会儿天。阿山的老婆是个简餐店的服务员,最近刚怀孕。阿山说:“因为我一天到晚对她喊小心,小心。她决定说,以后我们的宝宝小名就叫‘小心’。”
钟邱沿撑着头,说:“挺好听的啊。”
阿山捅捅他问:“我们干妈没催着你找对象啊。我感觉,以她的个性早应该轰炸你了。”
钟邱沿说:“邱雪梅昨天还在打电话和我说这件事。”
邱雪梅致力于站在村口和她的老姐妹散布钟邱沿乐天勤快会照顾人,是个好老公的不二人选这个理念。很快有姐妹说有合适的人选。于是邱雪梅昨天就兴冲冲打电话和钟邱沿说了:“那女孩子年纪跟你差不多,也在城里工作,是个酒店的大堂经理,我感觉合适。照片我发你看看。”
钟邱沿刚开完晚上第一班车,坐在一棵树荫底下仰头喝了口水,说:“我不要。”
邱雪梅嚷嚷起来:“你不去见见怎么知道啊?我以前可从来没催过你,但现在年纪都上去了...”
钟邱沿嘿嘿笑了声,和阿山说:“然后我问她,如果我喜欢那种,名校海归,性格温柔,能力很强的,最好是做建筑设计师之类的。她认识吗。”
阿山也笑起来,问:“邱雪梅怎么说?”
钟邱沿说:“邱雪梅说我真是病了。”
他们两个相视笑笑。
阿山起身去干活的时候,钟邱沿就开着车打算回家了。他把车载空调调低了一点度数,快开到面包树街的时候,分神看着头顶密密层层的法国梧桐枝叶。钟邱沿回过神的时候,打了下转向灯,然后忽然看到周存趣站在左边的街铺边。周存趣身边还站着个穿西服的男人,两个人低头说着话,站在一起。
钟邱沿停住了车,打开车窗。他打电话过去,问:“哥,你在干嘛啊?”
周存趣拿着手机,看了眼身边的男人,说:“我没干嘛,这个点就在工作室工作啊。”
钟邱沿愣了下,举着手机没说话。周存趣喂了声,问:“怎么了?”
钟邱沿靠在椅背上,忽然笑了下,说:“哥,你对我说谎的话,我会伤心的,我看见你了。”
周存趣抬头,在街沿边左右找,和车窗里的钟邱沿碰到了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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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雪梅昨天被钟邱沿挂掉电话之后,牛脾气上来了,今天直接开着家里的货车进城了一趟。她把车停好,拿纸巾按着额前的汗,跳下了车。“双黄蛋”爷爷把桌椅搬到了树荫底下,下着围棋。一个说:“五楼的追着跑上去,是不是吵架了。”“吵架了。”
“吵什么呢,跟我们说说啊。”“对,也不说说。”
周存趣本来体力就差,追了钟邱沿一路追上楼之后,整个人靠在门框边喘着粗气。他拉住钟邱沿的卫衣袖子,喘着气说:“再多跑几步我就要暴毙了。”
钟邱沿第一次对周存趣冷下脸,也没接他的话。周存趣晃了晃他的卫衣袖子说:“给我倒杯水。”
钟邱沿冷着脸给他倒好水,又冷着脸端过来塞进周存趣手里。周存趣喝了半杯水,靠在墙边,勾着钟邱沿的手问:“真不和我说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