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中谷道:“从乔柯那里吗?”

“你对他,也和对我一样吗?用完就走,再赔一点我根本不想要的东西。”

“还是说他背叛你在先,和别人成家立业,你怕我会跟他一样?我不会的,就算做戏我也不会和赵殷站到一边,我能从十五岁信你到现在,也可以从现在继续信任你到死,九年了,你总该明白我一点吧?你不要唯独对我铁石心肠……”

“中谷,”裴慎打断他:“我求你一件事。”

他取出随身携带的金风细柳叶,交到柳中谷手上。金叶随着他南北飘零,却没有任何磨损,换句话说,这么多年,还是没有留下任何裴慎的痕迹。

柳中谷道:“我当年也给了乔柯一片金叶,但是,他当天就还给了我,让我按他的密信办一件事。”

“第一,引卢可俦现身,带回镜山公审。第二,把食人窟中所有遗骨遗物收集起来,带回山上,倘若赵殷纠集一群元老上山,就搬出来给他们看。第三,和赵殷对峙到底。”

裴慎心中惊涛骇浪,嘴上问:“你……你告诉我这件事干什么?”

柳中谷道:“你愿意找我帮忙当然,你自己也许觉得是蒙骗、利用、合作,这不重要,归根结底,是你以为我十五岁那年送给你一份大人情,但这只是出于乔柯的托付,在你对我的感激里,我不想承这个人半点情分。从前、往后,我对你好,是柳中谷自己想要对你好,柳中谷想要你对他好,但我不是圣人,如果你想为辜负你的男人用掉金叶,我绝不答应。”

裴慎道:“……如果我愿意再留六个月呢?”

94 不老泉

去云头镇西南八百里,山势落尽,一片汪洋大湖坐落在凤还城和五辛原的边缘,原属于舜华地界。

裴慎与柳中谷并肩站在湖畔,后者对眼前的算命摊子很感兴趣,裴慎则在举目四望。

三城五派中,舜华派历来人数最少,辖地百姓已经习惯了自化自正,因此,舜华派虽然一朝覆灭,此地却风光不改,人情如旧。若非如此,今天裴慎出现在这里,就要遭人前呼后拥,捐花奉酒了。

柳中谷道:“先生算算我的情债。”

裴慎道:“小时候就因为算命被人骗过,怎么不记得教训。”

柳中谷道:“说者无意,问者有心嘛。我算,还不是因为别人不肯回答……”

那算命先生推算一番,道:“公子你气宇轩昂,是个四阳鼎柱的绝佳命格啊!你此生注定艳福不浅,眼下虽然为情所困,但这只是一时……”

柳中谷道:“一时之后怎么样?”

算命先生道:“桃花遍野,众芳迷乱,只怕你挑花了眼喏!”

绘声绘色表演完,才发现旁边那个冷冷淡淡的年轻人正抱手看着自己:“你马屁拍错了,他不爱听这个。我劝你还是赶快把钱还给他。”

二人刀剑傍身出现在珠岛附近,算命先生知道惹不得,但琢磨不透这个对男人百试百灵的话术哪出了岔子,正准备退钱,柳中谷摆手道:“哎,算了,混口饭吃不容易。”

只见他把那个年轻人拖到一边:“没有桃花,也没有迷乱,你别信就是了。”

那人道:“我本来就不信。咱们都到多久了,晏家小子怎么还没来?干脆别带他了。”

那豪爽年轻人道:“再等等。当初搭这个镖队的时候,陈鲁戈帮过我大忙,一多半游侠都是他介绍来的,这回人家亲自写信请我办事,明说要带三个轻功好的镖师去找不老泉,那就一个也不能少。我本来也不想带你来这里,你回客栈等我吧。”

对方道:“说了要保护你。我毕竟对这里……比较熟。陈鲁戈的信到底怎么写的?给我看看。”

他在外头办自己的事情,听说柳中谷要去不老泉,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坚持赶来,眼下见着了陈鲁戈亲笔,竟然脱口就骂。

这笔迹风骨清正,不失潇洒,在大耳驴亲签的黄铜镇尺上,他曾见过一次“赠李无思”。

乔柯一到湖边,就看见那个算命摊子垂头丧气地摆在潋滟湖光旁,柳中谷面朝湖水,与人交头接耳,不知道聊的什么,两人都笑得肩膀乱颤。

眨眼之间,乔柯已经闪到他们身后,左手从两人中间穿进去,落在右边男人的肩膀上。

对方怔了一下,缓缓回头看他。

那双无辜而温柔的眸子,比湖面更快倒映出了乔柯半路冻结的笑容。

韦弦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率先惊讶道:“怎么是你?!”

乔柯的眼神快要把他脑壳掀开了,正要张嘴,韦弦木又抢:“你怎么在这儿?”

乔柯原是来老鹰抓小鸡的,爪子探了一半,竟被这男蛇缠了上来。韦弦木喜笑颜开地跟他抱个满怀,道:“可真是太久没见你了,二木头!你怎么样?凯风好不好?胶丘陈宗主请我们柳镖头去找不老泉呢,真想不到啊,还能在这里、遇、到、你!”

倘若是两个普通男人抱在一起,看起来只会有点恶心,怪就怪韦弦木生得漂亮,这么缠着乔柯,柳中谷在旁边看着都有些脸红,乔柯也顺其自然,一把将韦弦木箍到了怀里,在韦弦木肋骨的悲鸣声中,低头审视着他:“是么,这么巧,你也是被请来帮忙的吗?”

韦弦木道:“你还,还不知道吧……呜咳咳,你手劲小点……其实我也是逐风的镖师。”

乔柯道:“这些年到不老泉寻宝的人全都有去无回,不是开玩笑的,你胳膊有伤,需要人保护,不要乱来。”

韦弦木道:“谁保护谁还说不定呢。”

有他在,途中不管遇到什么不测,但凡有一口气都能吊回来,所以这话倒也没错。乔柯道:“……也好,我本来也要找你。”

韦弦木道:“怎么啦,你儿子又不好好吃饭?”

乔柯道:“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韦弦木道:“那……你找我有什么事?难道是剡木……”

“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告诉你剡木找我说了什么,”乔柯道:“韦弦木,当年……我夫人离开乔家,是不是受你胁迫?!”

他问这句话时,实在有些控制不住力气,韦弦木被勒得叫出声来,柳中谷连忙将人从乔柯身边拖走,道:“你认识他夫人?”群内催更求新:陆韭

韦弦木对乔柯道:“你看看你,刚才还说我需要保护,转眼我又能威胁你们家那口子了!尊夫人有手有脚,掐死我就跟掐死小鸡仔一样,不管我做过什么,都不可能影响他自己的决定。”

乔柯道:“也就是说,你还是做过些什么。”

“比如?”

“比如当着他的面,把孩子摔在地上。逼他离开我。”

韦弦木恼道:“这么久没见,你上来就盘问我?我比谁都希望你们好好的,不然一开始何必趟你们的浑水?好弟弟,快保护我,作为报答,我会把他跟他那个神秘老婆的光荣事迹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