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良性呢,日子多有奔头,就跟主母当家,壮丁在外干活,娃娃在家念书似的。
“都说了不叫你出海,一大早又没了人,过两个月就要上大学了,养养身体多休息......”
偌大的客厅都能听见传进来的训叨声,原本还在说话西围西妲立刻正襟危坐,规规矩矩的吃起饭来,只是眼睛瞟着啊,就看人高马大的东英哥哥跨进门来,低眉顺眼一声不吭的听训。
真好笑,陈西妲忍不住扯嘴角,东英哥哥可比爸爸高一个头呢,平日凶巴巴的结果爸爸说什么,他就听什么,还可认真的挨训呢,眼睛都一直瞅着爸爸。
上次西围说他觉得这是东英哥哥的小伎俩,看似是乖乖挨训,其实就是在发呆放空,要不然怎么每次盯爸爸的眼睛都直直的,一看就没听进去训话。
嗯嗯,还是东英哥哥聪明,爸爸的规矩太多啦,这也不许那也不许,天天唠叨的耳朵都要生茧了,东英哥哥每天听着肯定也烦......
可是、可是......她怎么觉得“放空的”东英哥哥还挺享受呢......嘴角是不是比平日要上扬那么一点点?
“......饿了没,吃早饭吧,我把新鲜的海蛎子煎一下......”
“不饿。家里有我做的包子馍馍,他们都吃的好好的,就你非要自己做?”
一听火气要蔓延到自己头上了,雪鹰二人连忙低头赶紧扫荡残局,却听东英哥哥用百试不爽的撒娇语气低声道:“可我饿了,我也说先生不要每天早起做饭,我来弄,可先生也不听我的......”
噫.....不害臊,东英哥哥都那么大了还用这种口气跟爸爸说话呢!
可有用啊,本来还在发脾气的爸爸就跟戳破了的气球瞬间泄气了,也不再训训了,只哼了声也就随东英哥哥进厨房。
得,走过来了呀......“爸爸,我吃完了!”陈西围喝下最后一口奶,抽纸将嘴巴擦干才说话,他就知道妹妹只顾着看热闹,没来得及吃。
不过好在爸爸今天心思似乎不在他们身上,走过来也只是坐在一旁,把他面前的空碗空杯收在一起,然后认真道:“今天......还有往后开学的这段日子,你们不可以口无遮拦的说东英哥哥可以去更好的学校。”
陈远路垂眸,掩盖住情绪,“虽然是事实,东英应该在第一梯队里,可是既然留在酆州,那我们就不要说其他扫兴话了。”,放在大腿上的手握拳,陈远路看了看两个宝贝,嘱咐道:“听明白了吗?”
两个宝贝对视一眼,齐齐点头,西妲加快了吃饭速度,而西围在边上悄悄伸过手去,虽然他已经十岁,有些害羞跟爸爸有太亲密的动作了,可是这会还是牵上那个拳头,手指头伸进去要掰开,嘀嘀咕咕说:“爸爸不要难过了,我们都知道东英哥哥是最厉害的。他不出去,我们一大家子就可以一直在一起啦。”
唉......怎么又被小孩担心了,陈远路顺势握住西围的手,看向他,小小少年眉眼像极了没当兵前的谢俸,些许男生女相,唇红齿白,凤眼勾人,小时候上幼儿园还闹出过被当女孩子的糗事,后来回家闷闷不乐,非要剃光头,让所有人看见他的男子气概。
陈远路那会儿听的还有些心酸,果断就遂了他的意,真剃成了光头,他不想让孩子从小就被误会性别这是他的心病现在大了,虽然不会被当成女孩儿了,可在男孩儿堆里永远是鹤立鸡群,比同龄人高,还秀美帅气,可招人了。
反而小雪,相貌更随他一些,圆眼睛,厚嘴唇,唇珠明显,此时是甜美可爱,哪怕个子在女孩儿间也算高的,可多会被这张小圆脸所迷惑,要再长大,再抽条才能显出大美女的模样。
陈远路已经看出来了,两个宝贝都汲取了他和谢俸最好的地方长......该说不说谢俸家的基因太强,光是委员长和公主的结合就已经是人中龙凤,谢俸再一中和......
别的不说,他是真欢喜两个宝宝都长得好看,这种肉眼可见的一般漂亮和大漂亮的区别,着实让人心动,每天都期待着孩子们的变化。
五十多岁还能有这种心跳不已的悸动感,看着小生命从零开始到如今茁壮成长,过于幸福了。
尤其是何止两个孩子,还有东英,从六岁看到十六,少年英姿,勃勃生机,愈发懂事可靠,心中滋味难以言表。
时光不等人,他还记得最初刚来的几天,东英不许他锁门,每晚都要偷摸摸进来看看他是不是还在,像是生怕在做梦或是怕他跑了,无声无息站在黑漆漆的屋里,吓死人!
几次赶巧要喂奶呀,一睁眼吓的心肝颤,宝宝们看到了也哇哇直哭,陈远路那会儿要东英离开,自己得袒胸露乳哄孩子哪能让东英看,可谁知东英一听要“赶他走”,哭的比宝宝还要大声,腿站的可牢了,就是不走。
陈远路没法子呀,只能半遮半掩的喂,后来呀,也忘了有人在,一边儿唱歌哄睡喝饱奶奶的宝宝,一边儿就听东英咽咽呜呜的说起了荒唐话。
“......原来这是奶水的味道,先生的母乳......两年前东英早就闻见了,还吃过奶水做的包子,那时候先生就怀了吗?现在又有了,那第一个呢......不对,东英才是第一个......东英比他们都早早尝过先生的的奶......为什么先生不喂我,我也是先生的孩子......”
要不是东英还小,又哭的满脸泪,说话虽荒谬,可却自有一套逻辑,头头是道的黑葡萄似的眼睛盯着他,里头全是委屈不甘还有后知后觉恍然大悟的后悔。
后悔什么呢?
后悔两年前的跨年夜没有在抱着他的时候就喝到奶吗?
还是在后悔小小年纪就那么容易被他糊弄过去都不知道他在怀孕......
“东英......你是大孩子了,不用吃奶了.......”
那时他还不知道东英的遭遇,他们还没聊起这个,光是在安顿和适应,在喂奶又被“指控”的逼仄下说话不够圆滑,不够贴心......这些都在后来和东英的长谈中令陈远路内疚了许久。
内疚到持续至今,放榜日的前后只要见到东英就会心脏抽紧,心神不宁,情绪多变,他也不想唠唠叨叨,可如果不多关心东英,不“管教”他,便会被这份内疚一直折磨、困扰。
他们在东英六岁那年的跨年敞开心扉,东英抱着他痛哭,结结巴巴泣不成声的跟他说当年他“自杀”后,自己的遭遇。
顶罪、逼供、流放、自力更生,无论哪一条展开来说都是惊心动魄难以置信的血泪史,尤其是东英还那么小,可东英并没有把细节说的那么清楚,他唯一说清楚的只有他每晚每晚重复惊醒的噩梦
“.......烟花下先生举枪自尽......一枪又一枪,在东英的脑子里每天上演一遍,东英不是故意不睡觉,是根本睡不着......”
“为什么先生能那么狠心的抛下所有,跟着谢公子殉情,你既‘杀’了他,就是不要他了,何必跟着去......那时候肚里还有宝宝对不对,你连他都不想,你什么都不要,你就非要跟着那人走......”
“东英才是最乖的宝贝,先生说什么东英都信,都听,现在终于把先生等来了.......像做梦一样,这两年做再多噩梦都值得了,先生好好的......先生正抱着东英......”
孩子温热的体温烫伤他的心脏,绞痛、酸楚、陈远路温柔的给东英擦泪,已不忍再问更多,这是被宫里放弃的孩子,为了帮自己逃脱罪行而牺牲的孩子......他怎么偿还报答都不为过。
“东英,老师会对你好......你不会是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的孩子。”
他的手抚摸东英的头颅,柔软的发丝从指尖穿过,冰凉丝滑,让他莫名想到了灵蛇滑行,贴皮而过的触感。
而东英抬起头,哭的通红的眼睛可怜又欢喜的望着他,在院子里,在热闹的跨年夜,敲锣打鼓鞭炮阵阵,硝烟里弥散着些许奶香味道,当夜空再一次炸出烟花,之前还会发抖的东英没有动弹,只在震耳欲聋中盯着他说:“那能不能只对我一人好?”
陈远路并未听清,又或许是听清后并未多想,缺爱的孩子总是会下意识强调“最”、“第一”,那时他只是抱着东英,若有似无的忽略了这句话,拍着东英的背,轻轻地、柔柔地,哄着他说不怕了。
“不怕了,烟花也不怕了,以后有我在......”
虽然达不到“能不能只对我一人好”的地步,但也算是个承诺,陈远路从那天起可真心把东英当成了鹰雪二人之外的第三个要疼爱的宝宝,甚至疼爱程度更甚,因为这份愧疚是如此烙印于心,随年月增长愈发深刻。
东英是这般的天才,学习自不用说,体力也好,机敏能干,大家都乐意跟他出海,因为必是丰收,他人又大方,卖鱼不计较小斤小两,只挑精华批发给外州固定客户,剩下的次品都是分给同行。
人家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若陈远路不知东英底细,便只会赞叹少年老成,会来事,可事实上他却是那个把堂堂三太子弄到这等境地的罪魁祸首。
要他如何心安,又如何偿还?
他本该拥有更大更高更广阔的舞台,如今却被迫龟缩在酆州,永不能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