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就白衣单薄的趴在冷酷漆黑的霸王龙窗边,娇矜姣好的雪白脸庞,腮帮鼓囊嚼着饼儿,红唇油光,饱满莹润,明明有些年纪但具体看不出,因为那神情举止,和投来的视线都太过单纯,尤其是这会儿都对上眼了,还是懵懵的好奇极了,明晃晃的眼里都是我要看你的脸。
“哎哟,真漂亮,早知要个证件看看。”
“.......走了。下一辆。”
陈远路就看那两位军爷嘀咕了什么,然后举步往这边走来,他可高兴了,就嫌看不清那挺拔个儿的脸呢,这会得睁大眼......
“关窗户,吹感冒了就扔出去,别传染我。”
“......”
不听话呢,同样的憋屈事他才不干第二次!可哪里给陈远路硬气的资本了,这边当耳旁风,那边刚进门的司机听见了便按了自动,窗户向上缓缓关上,陈远路只来及从快要合上的缝隙中看到一双自上往下审视的凤眼,心脏蓦然一紧,太阳穴突突,窗户就闭上了。
来不及注意头,他急忙贴着玻璃向后看,那军爷脚步不疾不徐走了过去,盘查起下一辆车的司机。
又是背影,还是看不到脸!
“人都走出二里地了还舍不得,可真是带出来对了,憋在宫里天天对着我这个残废可委屈坏了。”
谭园刺耳的讥讽在耳边响起,车子重新发动,那隔板又升了起来,陈远路眼见着背影越来越小才回过头心情沉郁的嘟囔:“.......又不是你弟,随便看个人都要念......”
“哟,还惦记着我弟呢,人家可是早就有心上人了,你以为你一个半老珠黄还能镇得住活阎王?”
可真是邪火蹭蹭窜,长时间坐车本就让元檀气血不通,眼看这陈远路出来就急着勾人,一个两个,专挑身形高大的勾.......
他也是没看见那军爷的脸,西州军本来查的就多,遍地都是军备并不稀奇,当年腿好的时候每年少不得跟舍舍冬猎,也想过陈远路头遭来怕是什么都稀罕,特意叫司机多买个当地烧饼给他尝尝鲜。
可好,人家倒是看得眼花缭乱,尽瞅着健全男人去了。
也幸亏没见着脸,不然分分钟要坏事,那军爷不是别人,正是仲夏那会儿执意从军的谢俸!打过招呼军长也不敢真安排多重的训练给人家,听说是头部做过手术才好,那哪能剧烈运动啊,万一晕了坏了,上哪儿交代去。好在人身子骨倒是有点底子,看是平日练过些,所以干脆啊先安排个巡逻兵当当,轻松,琐碎,消磨时间,等公子哥腻了那不就赶紧回去了。
谢俸哪里不知这安排的猫腻,但当兵,不分大小,都得好好干,每次盘查都给人弄得一板一眼,铁面无私,还被某些“背后有人”的游客给投诉了去,闹的不愉快,时间久了每次一起搭班的都是有名机灵头,抢着干活让谢俸看着、学着、注意变通。
可今日有些不同,过了几辆车了谢俸还总是闻到那羊肉烧饼的味道,还有惊鸿一瞥的那车里人。
“疯子!还想呐,没见过妞啊,那模样指定是有主的,我们这种大山兵没指望。”
这队伍里,没人知道谢俸的真实身份,平日里叫些诨名,疯子、大俸之类的,也会宿舍里谈谈女人。
“我看像是.......”谢俸本想接话,又咽下了“双儿”二字,寻常人不会想到双性,算了。
但“有主的”他认可,霸王龙这种车不算多金贵,那一通改装倒是有点东西,是懂行的进城,必然要爬坡,甚至防沙.......以及那窗户虽然关的快,但隐隐看到后座是两位......
奇了怪了,又不是没见过双儿,想游客干嘛。
可那脸呀眼呀还有油光发亮的红唇都让谢俸脑子嗡嗡疼,一时半会怕是忘不掉。
嗯,关窗是对的,一看就是个娇养的娃娃他甚至叫他娃娃哪能敞开吹风去。
车子在市集转了一圈跟要带陈远路观光似的,又不让人下车,总之转完之后就头也不回的向那高山高原冲去。
路上谭园还给了他氧气瓶,叫他没事吸两口,可陈远路完全沉溺在愈发开阔的视野里那连绵红林的壮美,天高地远,苍茫空渺,将这片不灭的红衬托的生机勃发。
他就趴在窗前目不转睛的看,看白云舒卷、看牛羊牧畜、看荒瘠的草原上零星的人儿如蚂蚁,渺小孤寂。
这样的地方,他能逃出去吗?出去了之后又该如何生存......太阳穴发胀,呼吸也急促起来,直到被谭园一把按上氧气瓶,猛烈的吸氧中他的眼微微垂下,又一次掠过谭园的腿。
.......可以,可以逃......可以......没有比这里更能“侮辱”谭园了,这里分明就是自由的化身,可谭园永远无法体会......他只能看着自己奔跑、奔跑.......
“......不许睡!睁眼!”
看吧,又在训他了,也就这点机会了,往后你要训可得跋山涉水......没机会咯!
吸氧吸的头晕,嘴唇都泛了白,极想呕吐,陈远路想问酒店到底什么时候到,怎么越爬越高,越高越远了,可无力到只能被扶着躺下,就枕在谭园的腿上。
脑袋多重啊,这么压......和之前做爱屁股坐上去的感觉不同,硬邦邦的腿骨之上能清晰的感受到薄薄的皮肉。
没有萎缩,这个人没有放弃他的腿......
半睁的眼向上看,迷蒙间只记得那眉心痣,竟是比那火烧红林还要妖、还要艳......
谭园直接把他送进了“巴跶图围精神疗愈院”,趁着他高反缺氧的时候抽血做了体检,又在他迷迷糊糊的状态下做了所谓的精神检测。
这些都是陈远路第三天适应了这边的海拔后,拿到谭园给他的诊断报告才知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谭园根本就是给他换个地方禁足而已。
住贵宾级的加护病房,由最好的精神科医生负责,推开窗就是全院最佳的观赏视角高耸如云的山巅,一望无际的土地,有鹰盘旋,巨大而呼啸,有马飞驰,只能看见起伏的黑点。
这座疗愈院竟是开在山顶顶上,是个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困死你不偿命比监狱还像监狱的地方!
这回是真当高塔公主了!
“给你登记的名字叫谭痴痴,跟我姓,我知道你没那么傻,可结果报告也出来了,脑波是奇奇怪怪,确有问题,咱们先在这治一段时间,表现好就带你出去逛逛。”
谭园说的理所当然,可把陈远路气到脑血栓,是来惩罚他装病了是不是,知道他不傻所以找个由头分开他和圆圆,独自囚禁?
什么脑波不对,什么真有问题,精神病院里关的都是有病的人吗?陈远路后背一阵发凉忽然有了更惊悚的猜疑,该不会谭园为了再次把他弄傻所以给他关进来了!
“别想乱七八糟的,这边是上课式引导为主,仪器只有辅助作用,也不会逼迫你吃什么药,动你的身子,我要想废了你还不容易,大老远陪着过来还真有闲情逸致。”
“......”
陈远路没吭声,谭园太精了,一眼就看出他的猜忌,正好外边护卫敲门示意有事,男人就推着轮椅出去了,脸色透露出几分憔悴。
爬这么高多少都会有点生理反应,衣食住行比不上宫里,残疾人设施也不知道齐不齐全,诸多不便加身.......他怎么还同情起谭园来了,头疼。
没过一会儿谭园又推门回来了,只是脸色比方才更差,也不说话,就盯着他,盯的他浑身发毛,往被里缩去,颤巍巍的问怎么了,可谭园无视他的问题,那眼里波谲云诡,最终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冷笑。
郦宫东台,大门紧闭,厅堂跪了一地的仆从,都是从八楼撤下的,元明东脸色铁青立于中央亲自审讯,身后坐的郦鱼门正小心的看着边上闭目捏核桃的白发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