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鹤洲把烟夹在指尖一直没抽,这会儿抖了抖烟灰,说:“我欠他的。”
“他不欠你?他也做了错事,为了他你付出多少代价,怎么就不见他让着你。”
“他在改了,”梁鹤洲在他还没说完就开了口,这几个字叠着他的声音,“我知道他心里也不好过。前不久还在想,不管他做什么都行,做什么我都不生气,现在……”
“你别老反省自己折磨自己,再宠下去他真无法无天了,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梁鹤洲愣了愣,仰头望着浓云中透出的稀疏一点月光,说:“其实好像也没有做什么,只是跟以前一样陪着他。”
他无奈地笑:“到头来都没变……以前不花他的钱,现在他银行卡全给我了。那时候还想,千万不能过这样的生活,眼下我还顾得了什么,我想他病好,想他变回大学那会儿的样子,我想带他去看医生都不知道怎么开口,都没和他好好聊过他的病。”
宋寒清回了句什么,燕惊秋实在听不清,他们的声音被风吹散了。他从墙后探出小半张脸,一眨不眨地盯着露台。
那儿很暗,只看得清两个黑色的剪影。梁鹤洲在左边,他的身形过分消瘦了,已经完全不像宋寒清,站在一起一眼就能看出差距。
他侧头对着宋寒清,半垂眼帘,细碎的睫毛忽闪,佛出一缕寡淡的忧伤。
燕惊秋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再去听他们说话。
“你现在和他在一起,到底是喜欢他,还是因为愧疚想弥补他?”
宋寒清一针见血,燕惊秋被戳到痛点,躲回墙后,不想知道回答,但风把梁鹤洲的声音送来,逼着他去听去看,看梁鹤洲亲手剖开胸膛,拿出那颗血淋淋但真实的心。
“我不知道。”梁鹤洲把烟碾灭,趴在围栏上,手撑着额角,斜斜往后睨了一眼,走廊地面上还落着那道影子。
“有时候他会偷偷去花店买花,晚上我去店里接他,他就把花拿出来给我,有时候是我爱吃的东西,神神秘秘地藏在背后,非要我猜,有时候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傻傻地笑,撒娇的时候,很多时候,我看着他,很喜欢,不可能不喜欢他;他做噩梦他哭,他皱一皱眉头,我就愧疚;有时候也生气,大学分手那会儿,这次也生气,我当时在想,要不就这么算了,很累,真的很累。”
宋寒清叹一声,“我看你们就别互相折磨了。”
梁鹤洲摇头,“刚才一睁眼看他躺在我身边,又觉得何必气他,什么也不想了,就是喜欢他,要和他在一起。”
完全没有道理,也不需要道理,喜欢燕惊秋这件事,就像秋天麦穗弯腰一样自然而理所应当。
“这种事情,哪里说得明白算得清楚,我做不到只纯粹喜欢他,对他也不完全是愧疚。大学刚和他分手的时候,恨得每天晚上睡不着觉,恨他,恨一阵,想一阵,喜欢一阵……到底怎么样不重要了。下次舒琼再来,他还要我走,我也认了,反正不会和他分手。”
“假如他不喜欢你了呢?”
梁鹤洲神色柔和,轻轻地笑,“不会的,他离了我不行。”
“还说呢,赶你走的是谁?离不开你也不代表喜欢你,可能是习惯了依赖你,就像小鸟把出生后看见的第一个人当妈妈。”
“没关系。”
宋寒清猛吸一口烟,深深叹口气,转头看了看屋子里,说:“他走了,不知道听到多少。”
“嗯。”
“小傻子,影子露出来都不知道。”
梁鹤洲又笑,“真可爱。”
“啧,你没救了。”
宋寒清扔了烟头碾灭,换了话题,说起前些日子采访的那件事。
“你应该没看到那个新闻,有记者把你名字都翻出来了,早知道我让导演别把你加到演员表里。那天你和然然被记者追,估计他们也知道些我和然然的事了。”
“要我做什么?”
“不用,过段时间我和然然发个声明。当初这个事情我没和然然商量,他跟我吵了好久,说不该让你来做那个挡枪的。我也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这样有个缓冲,到时候我和然然再公开,粉丝和舆论也不会那么难接受我们,现在确实是要连累你了,咱俩不能再装下去了,否则那些狗仔能把你过去翻个底朝天。”
“嗯,那我得和小秋”
“不行,前段时间你还答应我不会跟别人讲更不会跟他讲,真让他知道了,我岂不是有把柄捏在他手里,你想想他那个脾气,哪天看我不顺眼反手把这事儿抖出去,让我怎么办?不许说,气死他得了,就让他嫉妒,妒一辈子。”
“他不会说出去的。”
宋寒清撇撇嘴,“不行,没得商量。对了,我有东西要给你。”
他走进屋子,去到书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说:“生日礼物。”
梁鹤洲打开信封,看到一张机票,出发时间是下周日。
“你去散散心,我和然然去那儿的度假村玩过,在山里,挺安静挺好的,我已经和工作人员打好招呼了,你直接去就行,其他什么都不用操心。不许拒绝,你要是不去,我绑你到机场。没燕惊秋的份啊,他自己买机票。”
梁鹤洲笑着收下信封,“谢谢。”
回到房间,燕惊秋躺在床上,还是刚才他走时的姿势。他在床边坐下,燕惊秋的睫毛震颤,显然是醒着的。
“小秋。”梁鹤洲摸他带着凉意的脸颊,他动了动,还是不睁眼。
梁鹤洲便低头亲他,“宝贝?”
燕惊秋还是不说话,把头埋在胸口。
“老婆,怎么不理我?那我走了?”
“不行!”燕惊秋一下子坐起来抱住他,“不要!鹤洲,呜呜……”
梁鹤洲捧着他的脸亲他,抱着他出房间,说:“别哭了,我们现在就回家。”
燕惊秋挣扎着下来,不要他抱,搀着他下楼梯,走到一半,他忽然轻声说:“你很重要,鹤洲,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喜欢你,也依赖你。我之前在想,假如你是因为愧疚才和我和好,那我宁愿不要,但我现在觉得没关系了,如果你对我愧疚更多,那我就努力让你喜欢我,每天都喜欢我一点,总有一天喜欢会多过愧疚,在那之前……”
他停下脚步,梁鹤洲又往下走了两个台阶,仰头看着他。
“在那之前?”
“在那之前,”燕惊秋拉过他的手,郑重地亲在他无名指上,“你全部的怨恨,愤怒,快乐,悲伤,所有,一切,都得属于我。在那之前,我也不会放开你的,之后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