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鹤洲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没”字。

虞然声音矮下来,换了副严肃的口气:“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不……有事?”

“我和宋寒清想请你吃饭,今天不是你生日吗,本来昨天就想跟你说的,但是我在录歌,宋寒清也有事,我们都忙忘了。你来吧,这段时间发生这么多事……我们喝点酒玩一玩怎么样?”

梁鹤洲愣愣地盯着视线中扭曲晃动的地面,缓缓蹲下身来。他都没有意识到今天是自己的生日,燕惊秋应该也不记得了吧。

“哥?还在听吗?”

“嗯。”

“那我现在去接你?”

“好。”

虞然来得很快,一副掩人耳目的打扮,降下车窗和他打招呼,问他怎么在这儿,燕惊秋又怎么没一起来。他顾不得说话,踉跄着开车门坐进去,捂着胃缓了会儿,回过神来车子已经开出去了。

“哥,你真的不舒服吧?要不要去医院?”虞然从后视镜望他,又回头来确认他的状况。

他摇头,说:“不用,有点胃疼,马上就好。”

“上回你都胃疼进医院了,我还是送你过去。”

他想拒绝,话到嘴边变成轻飘飘一口气,歪倒在后座上,昏昏沉沉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入眼一片粉色,并不在医院里,房间的天花板、墙纸、窗帘,甚至盖的被子都是粉色的。

是宋寒清别墅的客房。

他又闭上眼睛养了会儿神,下床走出房间,拉开门的时候,外头传来一声响动,看出去,燕惊秋慌慌张张的,拍了拍衣裤站起来,双眼迷蒙,看样子一直在等他,大约累得坐在地上睡着了。

燕惊秋偷瞥他几眼,垂头盯着他通红的手背,说:“鹤洲,你好点了吗?你还疼吗?是不是想喝水,我去给你倒。”

梁鹤洲面无表情,视线落在他身后的墙上。

燕惊秋怔住,片刻后讷讷地说:“我们回家吧,你跟我回家。”

胃还是隐隐作痛。梁鹤洲倚着门框,良久,什么话也没说就要关门,燕惊秋赶忙拉住他。

“鹤洲,这里不是我们的家啊,”他用一种很天真的哄骗孩子的口气,“这里是宋寒清家,我们家里没有这样的走廊的,这里一点都不好。”

梁鹤洲浑身发软,头晕目眩。

他缓缓地开口,声音沙哑,说:“我没有家,小秋,我妈死了,我没有家了。”

燕惊秋一阵心悸,他想起在医院的那个暴雨夜,抱着梁鹤洲的时候分明暗暗在心里许下过承诺,要成为他的倚靠让他开心快乐的。

他急切地开口解释:“不是的……鹤洲,我已经让妈妈走了,那时候叫你走是因为,妈妈在气头上,我担心她还会和你动手,而且我的意思是让你在楼下等我,不是要赶你走……你怎么会没有家呢,公寓就是我们的家啊。”

梁鹤洲垂眸,抬手在肚子上抚了抚,轻声说:“你们是母子,我是外人。”他顿了一下,自嘲地笑,“我哪里配?”

他弯了弯腰,眼前一阵发黑,推开燕惊秋走出去,踉跄进了洗手间,把跟过来的燕惊秋关在门外。

燕惊秋听到他干呕的声音,他模糊的身影印在磨砂玻璃门上,像棵老朽的枯树。

他湿了眼眶,站在门外哭,一开始还忍着声音,后来啜泣起来,只呜咽了一声,门就开了。

梁鹤洲坐在地上,手撑着额头,看都不看他一眼,气若游丝地说:“别哭了,找个空房间去睡觉。”

“我不去。”

“我叫你去睡觉。”

燕惊秋耳朵一麻,他几乎没听过梁鹤洲用命令的口气严厉地和他说话。

“我不睡。”他倔强抿了抿唇,胡乱擦了眼泪,拧了一条热毛巾,掀开梁鹤洲的衣服,把毛巾敷在他胃的位置,也坐下来,把头枕着他的肩。

“这样有好一点吗?我、我看网上说的。”

梁鹤洲闭着眼睛不说话,深深吐了口气,把手臂横在两人中间,遮着自己的脸。不一会儿外面走廊传来脚步声,燕惊秋转头去看,正和打着哈欠的宋寒清对上视线。

宋寒清“啧”了一声,伸手来拉梁鹤洲,淡淡地说:“梁鹤洲,你当着我的面和别人卿卿我我不太好吧?”

他说着,视线却落在燕惊秋身上,燕惊秋瞪着眼睛,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他扶着梁鹤洲往外走,梁鹤洲垂着头一言不发。

“你乱说!鹤洲他”

“他是不是被你赶出来?赶出来就没有再回去的道理。”

“根本就不是你说的那样!”燕惊秋喊着,声音比他自己想象得还要尖利。

“这么晚了,不要吵,有话明天说。”

燕惊秋咬咬牙,拽住梁鹤洲的手把他往自己这边拉,梁鹤洲没有动作,任他拉着,僵持片刻,宋寒清拍开他的手,带梁鹤洲回了房间。他出来时把门锁上了,燕惊秋推开他站在门口,叫梁鹤洲的名字,迟迟没听到回应。

他便像刚才那样,坐在门边等,不知不觉睡过去,醒来却躺在柔软的床上。身边的床铺还是温的,他下床跑出房间,在楼梯口听见从楼下传上来的说话声,隐隐约约辨不分明,下去一看,餐桌上,宋寒清正亲亲热热地给梁鹤洲夹菜。

梁鹤洲握着水杯在喝水,并没有动筷子,宋寒清把手搭在他肩上,凑在他脸颊边说话。

两人都没正眼瞧燕惊秋。他醋意翻腾,气红了眼,拿过空杯子倒水,又把杯子重重拍在桌上。

宋寒清皱眉看向他,“干什么。”

“你别碰他!”他去拽宋寒清,要自己坐在梁鹤洲身边,宋寒清也不惯着他,张口就骂:“你在我这里撒什么野。”

两人一句接一句地吵,梁鹤洲一阵阵耳鸣,模糊听见宋寒清提到了“生日”两个字,抬眼去看燕惊秋,他神色僵硬,煞白了脸,无措地凝望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