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浔垂下眼皮,漆黑的睫毛遮住眼底情绪,“好。”

这没头没尾的一个字,让安年先是一愣,转而满脸高兴,“你答应啦,那我们去卖鸭蛋,卖了赚学费!”

“安安,嘘。”

安年正高兴着呢,忽然见梁浔神色警惕,急忙闭上嘴,睁大眼睛顺着梁浔的目光往后看,那边的草丛里,不知什么时候飞来了一只野鸡,正啄着草叶子上面的种子。

野鸡色彩艳丽,这只应该是一只雄鸡,尾羽又长又翘,遍布着斑斓的色彩,十分美丽。

安年看呆了,没注意到梁浔悄悄从兜里摸出了弹弓,随手捡起一颗石子,瞄准野鸡,“咻”的一道破风声划过,石子打中野鸡翅膀。

野鸡受到惊吓,惨叫一声,扑棱着想要飞走,却因为翅膀受伤起飞笨拙又缓慢,这是又一个石子破空而来,正中野鸡脑袋,野鸡身子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梁浔走过去把野鸡提起,从背篓里拿出一根细绳把野鸡双脚和翅膀捆住,动作娴熟又利落。

安年惊讶,看样子不是第一次打野鸡了啊!

他想要凑近一点看,却碍于怀里的蛋不敢乱动,只能留在原地抱着一堆鸭蛋坐着,抻着脖子瞧。

梁浔拎着野鸡走回来,拔下尾巴上最漂亮的一根羽毛,递给安年,“送给你。”

安年空不出手,只好把衣服扯开一点,咧嘴笑道:“放到蛋上面,真好看,谢谢梁浔。”

梁浔说:“安安不要和我说谢谢。”

安年笑,“看你这手法这么熟练,不是第一次了吧?”

“嗯,以前打过一只,野鸡不好打,鸟好打。”

梁浔手里的弹弓还是安年上次来送的那个,被梁浔保存的很好,把手用布条包裹着,像是生怕蹭掉一点漆。但弹弓上面的皮筋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一些磨损,应该是经常使用的。

安年说:“那你和爷爷可以改善伙食啦!可以吃肉了!”

梁浔摸了摸野鸡的身子,“春天的鸡太瘦了,没什么肉。”

要是秋天就好了,如果下次安安是秋天来,他就给安安打一只肥美的鸡烤来吃。

“蚊子再小也是肉呢。”安年开心地想蹦起来,今天真是好运啊,捡到了这么多鸭蛋,还打到了野鸡,又能卖钱又能改善伙食,双喜临门!

怀中的鸭蛋极大程度限制了安年的行动,梁浔见状,把背篓取下来,用一层草垫在底下,把鸭蛋一枚枚摆上去,再盖一层草。

然后把野鸡拎到溪边宰了,放血拔毛,处理干净,也放进背篓里用草盖得严严实实,确保不会被人发现,不然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风波。

两人收获满满地下了山,回到家,时间还早,决定去供销社把蛋卖了。

家里还攒了一些鸡蛋,是爷爷一直不舍得吃,留着给梁浔补身体的。一共攒了三十二枚,加上今天在山上捡的十枚鸭蛋,一共四十二个。

供销社在镇上,两人花了一个多小时才走到。

这是安年第一次来到清水村以外的地方,哪怕是城镇也并不繁华,道路两侧都是平房,稀稀拉拉地矗立着几根电线杆子。

行人也很少,大多穿着蓝白黑三色的衣服,放眼望去,仿佛一张褪色的黑白照片。

要说人多的地方,大概就是眼前这个拥挤的供销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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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想說的話:】

久等了嘿嘿嘿,么么哒,下章安安就回去了

第15章 “兔儿爷是什么?”

这是安年第一次见到供销社,大概四五十平的小平房,里面柜台摆了三面,成一个“凹”字,柜台后面的墙上挂着各种布料、衣服、摆着烟酒之类的。

供销社里人不少,人头攒动,但很多都是光看不买,计划经济体制下,买东西不光要钱还要票,很多人连饭都吃不饱,更别说有闲钱买东西了。

供销社里也很吵闹,倒不是顾客的声音,而是售货员的大嗓门,尖利地喊着,“不买就别碰!”“票不够不卖!”这样诸如此类的话。

听得安年暗暗咂舌,不得不说,这个年代的售货员真是个十分体面的工作,没有后世那些“顾客就是上帝”“服务至上”的理念,也没有业绩提成之类的约束,售货员都是固定工资,还有便利渠道可以买到物美价廉的“瑕疵品”,这在物资匮乏的七八十年代来说,可以说是最吃香的工作之一了。

这个年代有句顺口溜叫“听诊器、方向盘、金不换的营业员”,指的就是医生、汽车司机和售货员这样的工作了,工资、福利待遇都非常好,甚至被称为“金饭碗”。

安年跟在梁浔后面,来到农副食品收购柜台,柜台上摆着一张硬纸板,写着“收购草席、草帽、鸡蛋、鸭蛋”。

在梁浔前面有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手里拿着一个鸡蛋,踮脚递给售货员,大声说:“我要一根冰棍,剩下的买糖!”

“鸡蛋五分,冰棍三分,糖块一分四个。”售货员说着,拿起鸡蛋放在筐里,低头唰唰写了张纸条,传给另一边柜台的售货员,小男孩儿就高兴地跑了过去,从售货员手里接过冰棍和糖块,周围一圈小孩儿簇拥而上,盯着他的冰棍流口水。

小男孩儿骄傲地扬了扬下巴,从手里分出两个糖块给他们。小孩儿们如获至宝,小心翼翼拆开糖纸舔了一口,再传给下一个小孩儿,然后蹦蹦跳跳跑出去玩了。

安年看见这一幕,也不由得露出笑容,这群孩子虽然穷得连每人一块糖都吃不起,却拥有着最纯粹简单的快乐。

收回目光,安年看见在售货员面前的柜台上有六个装蛋的筐,分别写着,“四分”“五分”“六分”,鸭蛋则要贵一分,而那个小男孩儿拿的鸡蛋则被放到了中间的写着“五分”的筐里。

他猜想,这应该是给鸡蛋的品质分了类。

梁浔的鸡蛋和鸭蛋都比刚才那小孩儿拿的大一些,应该能卖到六分钱吧。

轮到梁浔,他把背篓摘下放在柜台上,售货员看了一眼梁浔,嘴角向下撇了撇,拿起背篓里的蛋看也没看,直接往四分的筐里放去,只数了个数,不耐烦地说了一句,“鸡蛋三十二个,一块二毛八,鸭蛋十个五毛,一共一块七毛八。”

竟然所有的蛋都是按照最低品质来算的。

安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明明梁浔拿来的蛋比刚才那个小孩儿的要大啊,也都擦干净了,怎么反而价格低了呢!

梁浔却是面无表情,眼珠都没转一下,默不作声地把竹筐背回身上。

“梁浔,不对啊!你跟她说你拿来的蛋更大,就算不给六分也得五分吧。”安年皱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