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过去,梁浔变了不少,个子长高了,已经到自己下巴了。五官立体了一点,脸颊上有了些肉,不似上回来时那么瘦弱,皮肤也黑了点,看上去倒比以前健康许多。
在小说中,大概因为梁浔是个配角,所以作者描写成年梁浔的相貌时只用了三个很敷衍的词,俊美、阴郁、冷漠,很符合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大反派形象。
可是现在安年看着梁浔……只能算是个清秀的小屁孩,没长开呢。
身边人的目光太专注、太炙热,把梁浔看得不自在,他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东西吗?”
“嗯,有。”
“什么?”
“长肉了。”安年笑着去捏梁浔脸颊,手伸到一半,他想起来自己碰不到人,以为又得穿过去,可是指尖下柔软的触感令他震惊,他动了动手指,甚至感受到了梁浔脸上沁出的汗意。
安年张大了嘴,难以置信地又捏了捏掌下的皮肤,“碰、碰到了!”
“梁浔!我能碰到你了!”安年惊喜地大叫。
梁浔的瞳孔缩小了一瞬,垂下的长睫颤了颤,很乖巧地让安年捏他的脸,唇角微微抿起一个弧度,左腮边显出一个小酒窝。
接近傍晚的时候,梁浔才把山脚下的半亩地种完,汗水浸透了他的薄衫,紧贴着里面精瘦的皮肉。
安年递给他一条毛巾,“擦擦汗。”
梁浔看着那雪白柔软的毛巾,没伸手,“我身上脏,一会儿回去洗个澡就好了。”
“脏什么?”安年不由分说地拿毛巾呼噜梁浔的脑袋和脖子,“毛巾不就是拿来用的,一会洗干净不就行了。”
梁浔安静地垂着脑袋,感受到那温热熟悉的气息包裹着自己,心底升起一股难言的情绪,叫他愉悦地翘起唇角。
回到家,梁济生正在灶台前忙活,他年纪大了,瘦骨嶙峋的模样瞧着可怜,这几年村里人没再为难他,给他分配了轻巧的活计,他做完了就回家做饭,让孙子一下工就能吃上热乎的。
“爷爷,我来吧。”
“马上就好了,你去洗手。”
梁浔到井边打上一桶水,倒在一个木盆里,然后把毛巾扔里面浸湿,擦了擦脸和手。那木盆有好几个缺口,水从口子里往外流,越洗越少,到最后淌了一地。
梁浔洗完蹲下来看了看,到柴火堆翻出几个差不多大的木片,比划一下后,拿钉子锤上。
安年也蹲着瞧,怕梁浔捶到手,锤子发出一声闷响,他的眼皮就跟着抖一下,等到木盆终于补好,他的心才落回实处。
“梁浔,买一个盆子要多少钱?”
梁浔摇摇头,“没买过。”
家里已经很多年没有添置新东西了,这些都是在抄家中剩下来的,缝缝补补凑合着用。不过倒也不寒酸,这年头谁家都是这样过来的,能吃饱就已经很幸福了,哪里有闲钱去买新家具。
祖孙俩去吃饭了,安年就去了梁浔房间,轻车熟路来到柜子前,准备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放进去。可他打开箱柜的盖子,目光一顿,接着从里面拿出一个纸包,满满的一包奶糖,都是他上次带来的。
奶糖保存的很好,没有被虫蛀,也没有融化,可是安年知道,奶糖的保质期只有一年,已经不能吃了。
大概是小孩儿舍不得吃,没想到给留坏了。
好在奶粉和其他的东西都吃完了,可见梁浔长高还是有他的功劳,安年心里有些小骄傲。
他把过期的奶糖放到一边,接着从自己包里往出掏东西,他这次带了满满一大包,梁浔一定能用上。
他正忙活着,梁浔已经推门进来了。
他没出声,默默走到安年身后,看着一床的东西,眸光闪动。
“你吃完饭了?”安年觉得背后有人,扭头见到梁浔,笑着说,“正好看看我这次给你带了什么,快坐过来!”
“这个是毛巾,我带了两条,你换着用。这个是香皂,不是洗衣服的,是用来洗澡的,偷偷用别让人看见。这件内衫我特意买的黑色,你穿出去不会扎眼。哦,还有一件毛衣,上次我来的时候,你那件毛衣都小了,这个留着冬天穿,不过你长得快,我下次来给你带更大一号的。”
安年一边拿一边絮叨,他平时就是个话很多的人,上学的时候同学给他起外号叫小话痨,他从不生气,别人叫他他就笑眯眯地应,这就是他另一个优点了,脾气好。
大概是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原因,他早早学会察言观色,学会控制情绪,见人挂着三分笑,鲜少得罪人。当然,前提是别人不过分,要是真的惹到他,他也绝不怂。
“这个是什么?”梁浔指着一个方形的塑料包。
“这个是内裤。”安年靠近他说悄悄话,“男孩子也要注意个人卫生哦,内裤不要穿破洞的了。”
他上次来的时候,见小梁浔洗澡之后穿的短裤上有洞,就留了个心思。
梁浔没想到会听见这样的话,身体骤然一僵,他睁大眼睛,耳朵飞起一抹局促的红,手指也蜷起来,嘴唇紧紧抿在一起。
自从母亲去世后,梁浔就再也没有穿过新衣服了,旧衣服一个洞接着一个洞,爷孙俩都不会缝补,梁浔试着捏起绣花针,可他缝出来的都是疙疙瘩瘩一团,难看更难受。反正内裤穿在里面看不见,他干脆就不补了。
谁成想会被安年看见。
十三岁的男孩子心思敏感极了,他红着耳朵,感觉很难堪羞耻,若是别人他才不在意,可面前的人是安安,他一点也不想在这人跟前露出窘态。
“好了,不羞不羞,我小时候在孤儿院也经常穿破洞的衣服,没有那个条件嘛,不丢人。”安年摸摸梁浔脑袋,安慰他,“现在走出去随便抓住一个人脱裤子,里面保证是破洞的,说不定有的还没有内裤穿呢。”
梁浔抿着唇一言不发。
安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的话让小孩不舒服了,他心中懊恼,赶紧转移话题,拿起一个东西给他,“梁浔,你猜这是什么?”
梁浔垂眼看了看,和上次安安给他吃的黄桃罐头有点像,都是铁皮盒子,他松开咬出牙印的唇,轻声开口,“罐头。”
“嗯,猜对啦!不过这一次里面可不是水果了。”安年凑近了低声说,“是肉哦。”
第10章 是离他很近的、能触摸到的人。
七十年代的乡下人想吃一口肉可太难了,不像城里人每个月有定量供应,乡下人没钱也没票,想吃肉,就只能等到过年杀猪,上交一定数量后,剩下的才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