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婉颇负盛名,她的事迹很是传奇,尽管她现在孑然一身,但放眼业内,却无人敢小看她。并没有如她的名字一般温婉,相反,这是一位个性突出,甚至可以用尖锐来形容的女性。周家以往得到的曾婉作品,都是辗转从他人手中获取的,并未与这位大师有过直接接触。
眼下确实是个极好的机会,周锦宗打听到了她的居所,便做了充足的准备,满怀诚意的前往
然后被毫不留情的赶了出来……
周锦宗回来的时候,玉秋正在喝平素滋补的汤药。他来去一趟时间太短,玉秋立刻猜到出了状况,便连忙将汤药喝完,随手取了块梅干放进嘴里消味,匆忙往一楼大厅赶去。
即便有了心理准备,玉秋从没有见过周锦宗这么挫败的神色,一时也无比惊讶:“她、她没有听完内容吗?”
周锦宗一只手撑着额头,叹了口气:“没有,她问了我的来意,直接将我训斥了一通,然后让丫鬟送客。”
玉秋蹙着眉,想到周锦宗努力了好几日才制定出的方案,对方却完全不愿听一听,心中泛起酸涩:“就算是大师,她怎么能这样……”
周锦宗苦笑道:“我怀疑她听到了什么……不太好的传言。”
“什么传言?”
“有关我们的。”
玉秋愕然地看着他:“我们?”
“嗯……”
周锦宗揉了揉眉心,简短地概括道:“大概是……因为共妻的问题。”
“啊?”
周锦宗讪讪道:“曾先生吧……她很厌恶‘共妻’这个习俗。”
曾婉早年绣技超群,又识文断字,在行内很有名气,即便是家人将她送去给鸿运布业的陈家少爷做姨太太,她也凭借着手艺在陈家过得不错,还有了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儿。可惜……
“先生的女儿,传言说才十五岁,在得知自己被当做长兄前途的交易筹码,换给了当时的县长亲戚家做父子共妻后,当晚就自缢了。”周锦宗三言两语解释了缘由,“先生当时没来得及阻止,看到女儿的尸体直接就疯了,伤了好几个下人,陈家就果断将她赶了出去……谁也料不到她不仅能清醒,还能将满腔精力都用在钻研绣技上。”
玉秋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事出有因,倒也能理解……”
周锦宗无奈道:“我在想,要不然先委托别人去问问,换个家中情况简单些的,先生或许愿意合作,待事成之后,我们暗中再接手。”
“但是,到时候再被她发现,她肯定会不悦。往后再想要与她合作,只怕是更加艰难,”玉秋顿了顿,“不如让我也一起去吧,我同她说……”
“不行,”周锦宗摇摇头,果断拒绝了,“即便现在她眼中你是无辜的,但你若是帮我说话,她只会觉得你自甘堕落。先生言辞犀利,话语很是伤人心,你还是不要听到为好。”
玉秋仍想争取:“真有这么厉害吗?我并不觉得我脆弱到会受不住她的话语。”
“很难说。就好比我现在……”周锦宗叹了口气,“小姨娘,你坦白告诉我,当初大哥向你提议的时候,你真的是自愿的吗?”
玉秋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一时怔住了。
周锦宗似乎也并不关心他的答案,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你那时候是第一次见大哥,也不了解我们家中的情况……根本不知道我们有四兄弟吧?大哥表述的内容也很笼统,又没有给你足够的思考时间,加上那时候你的身体和精神状况都很糟糕……我们、我们这算不算乘人之危?”
玉秋面露讶然,听他几乎用懊悔的语气说出这些,刹那间对曾婉升出一股敬畏难怪周锦宗回家后如此颓丧,他原本以为是因为交易被拒绝了,没有想到还包括了被曾婉一番语言刺激。
看样子,在说服曾婉之前,他要先将周锦宗安抚好。
玉秋思索了片刻,起身提起茶壶,一边倒茶水,一边道:“二少爷,我且问你,当时我的情况不佳,你也是时间紧急。那还有更好的、令我脱险的方法吗?单单是说服大少爷这一道,想必当时就难倒你了吧?”
周锦宗垂眸,语气消极:“或许吧,我也不知道……”
“我好像未曾提过,”玉秋回忆了当时的情况,“那时的大少爷讲给我听方案,问我愿不愿意的时候,我脑海里闪过的念头是:居然会有这种好事?”
周锦宗抬眼看向他。
玉秋笑笑:“毕竟那时候不论是穗儿妈,还是我自己,其实都放弃了,已经谈不上什么价值了。若是你们不接手我,我大概……现在已经不知道被丢在城外乱葬岗哪一处了吧?所以比起乘人之危,倒不如说是你们给了我一条生路。即便世间大多的共妻都是被迫的悲惨的,但我并不是,我是愿意的,甚至是心怀感激地接受了这个身份。”
“我是特例,所以请二少爷不要被曾先生的思路影响了。况且,周家的情况,我不光有所耳闻……”他凑近周锦宗,眼眸中闪着狡黠,刻意压低声音道,“其实早在大少爷找我之前,我就已经和三少爷打过照面了
“所以说,我早就心中有数。”
这回被话语怔住的人轮到了周锦宗,他盯着玉秋的眼睛,愕然地问:“周康毅?他怎么会……”
玉秋抿了抿唇,竖起一根食指挡在唇前,笑弯了眼:“这是秘密,我不会说的。”
周锦宗心中那点阴郁顿时被这个“秘密”冲淡,一时间恨不得让下人马上出门,把搞什么学生交流会的周康毅抓回来解释清楚。
玉秋自然察觉到他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被转移到了往事上,立刻再次提议道:“二少爷,所以下次带我一起去吧,曾先生对周家的偏见,总该让我这个当事人出面同她捋一捋。”
此刻周锦宗思绪纷杂,下意识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到时候在看吧”,玉秋见好就收,丝毫不给他更改的时间,立刻就应下来,擅自把它当作周锦宗同意了。
为了下一次见面时能精炼且准确地叙述,周锦宗情绪稳定后,便要出门一趟,打算再去本地闹市区转悠转悠,收集意见,将计划细节的更完善。
玉秋同他道别后,一个人往大厅后院走,边走边琢磨起曾婉的事。
他在前面呆了一刻多钟,回来却发现妙莺还在,桌上的碗碟只是叠起来,还没拿走,两个姑娘难得神情轻松,正嘻嘻哈哈地逗一个孩童。
采云先看见了他,立刻站直身子,安静下来:“太太……”
妙莺也连忙收敛了笑容,规矩地站好。
玉秋应了一声,目光转到那孩童身上:“小启怎么过来了?”
周启已经比刚来的时候精神很多了,仰着小脸看着他,声音稚嫩:“太太你好。”
“你好,”玉秋看向采云,语气平和地问,“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呢?”
采云道:“太太,我们刚才在说,小启个子长高了些,衣服裤脚都短了些,可以给他做身新的。”
“是吗?我看看……”玉秋平日也对这个身世可怜的小双儿多一分怜悯,上下打量之后,确实觉得衣衫小了些,“是小了,小孩子就是长得快,这才几个月,之前的衣服就不能穿了。”
采云点点头:“小启当时太瘦了,这段时间吃吃睡睡,肉长回来了,个子也窜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