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宗,”他良久才开口,“我上次罚你是什么时候?”
周锦宗抿抿嘴唇,没有说话。
周文禄比周锦宗大几岁,十八岁起和周老爷一起管理周家的事业,俨然早早就有了家主的风范,周老爷若是外出进货不带着周文禄,周文禄的地位就是家中最大,可以代行家主职责。
周家的生意多以胭脂水粉和布匹的买卖出口为主,除了铺子和外贸订单,暗地里也和城中几家大的妓院舞厅建立了关系,周锦宗刚开始试着接触管理家中胭脂水粉相关的内容时,没少去给那些地方送货,一来二去,留恋温柔乡,时常不务正业,白天都能三番五次找不到人,周文禄大怒,命人直接将周锦宗绑回来请了家法,然后罚他带伤在祠堂跪了一宿。
周文禄宽厚稳重,对待几个兄弟尤其包容,但若触了他的底线,手段也是狠的。那次周锦宗被折腾的够呛,床上躺了半个月,从此也就老实了。
周文禄面上严肃,双手背在身后,语气严厉:“念在你昨晚是醉酒莽撞,我今天不动家法。但你必须好好反省,若是我半夜没有觉得不安去瞧上一眼,玉秋现在会如何?”
昨夜周文禄中途醒了一次,下床喝了口水,问了门外的小厮时间,后又顺口问了句周锦宗回来了没,得知方才夜巡的下人说周锦宗并不在屋内,周文禄心中生了一丝不安,叫上妙莺,临时换了衣裳去玉秋那边。
堂屋的门是开着的,刚进寝卧就能闻到空气中浓稠的腥骚味,周文禄从妙莺手里接过灯,看清床上的情况,床上一片狼藉,显然事后没有清理,赤裸的两人交缠在一起,周锦宗睡得死沉,而玉秋正低低地咳着,身上烫得吓人。
周文禄心道不好,连忙让妙莺找个小厮去请医生,同时叫人去烧水过来。他忍住怒气推醒周锦宗,沉着脸命他把衣服穿好。
周锦宗睁开眼的一瞬是蒙的,等清醒后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顿时慌了神。
好在周文禄头脑清醒,先唤醒了高烧中的玉秋,在他迷糊间喂了他两杯温水,周文禄不假人手,亲自抱他过去仔细清洗了身子,连着肿到鼓胀的穴肉深处里的精垢也轻轻弄了出来。
两个丫鬟麻利地换了干净的床单被褥,周文禄把玉秋放在床上,取了消肿的药膏沾在细玉棒上塞进玉秋的穴里。
医生很快就来了,检查了一下说是受凉引起的,给开了退烧的药片,说可以用酒兑水擦身子促进发汗降温。
周文禄谢了医生,还多给了两块银元,请小厮送医生回去。
医生得罪不起周家,夜里被拉过来心中本有些不快,但得了好处,心情畅快不少,走之前还叮嘱道:“太太身子底禁不得消磨,烧退了可能还要咳上好几日,西药峻猛,建议大少爷找人抓点川贝,同雪梨熬熟后捣糊,每日让太太吃上一碗,进食上忌生冷辛辣,也……也需禁房事……再养些日子。”他顿了顿,“幸亏大少爷叫得及时,若是再烧上一时半刻,太太可能就危险了。”
“我不信玉秋没有告诉你他已经找过老三了,你也知道他的病难治,只要解了那一回的痒就够了,能够点到为止慢慢延长时间不发作,对他现在的身体而言是最好的。你当初跟我立了保证,玉秋进来周家,还得给周家留后的!他现在的身子,你觉得合适吗?你在慌些什么?我会不知道周家‘克妻’的谣言从哪儿流出去的,我为什么不去澄清,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周文禄也不管周锦宗沉默,直接把话摊开了说。
“那些想卖女儿给周家的人少吗?想当少奶奶大太太的多了去了,你以为谣言诓得住那种要钱不要命的?我当初答应过你,把玉秋接进来先做小姨娘,装个‘长辈’,挡一挡外家那群想分家的饿鬼,等把那些蛀虫弄死,周家家业更稳固,往后玉秋正大光明做周家大太太我会骗你吗?玉秋是你的心头肉,就不是我的了?谁是真的在乎他怀不怀得上,现在大家都是希望他能把身子养的硬朗些!”
“玉秋的性瘾是怎么来的,老二你比我更清楚,玉秋可以麻痹自己不在乎,但是我们不能不在乎!当年那群混账,还有宋将军身边那个副官,我周文禄一个都不会放过!玉秋这辈子是我们的人,他们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就必须全部清干净!老三跪着求来的药方,有多不容易要用我说吗?”周文禄说到后面,简直怒不可遏,“你告诉我,老二,你告诉我!往日你就算过火了些也都记着度,昨天那个人究竟是带了多大的单子来,值得你从酒楼陪喝到歌厅,醉得不省人事,把玉秋弄成这样!”
周锦宗只是低着头,眉心微皱,干燥的嘴唇抿得紧。周文禄站在他跟前,垂眸冷冷地看他,等着他回复。
良久之后,周锦宗终于沙哑着嗓子开口了:“大哥,我错了。”
周锦宗不肯说是谁,他周文禄也不是查不出来,得到了弟弟的认错,周文禄也懒得在多问,直接下了宣判:“我会通知老三,你也给我听好了,最近一周,谁都不准碰玉秋!尤其是你,见都不许见,这一周给我老老实实的!”
“这段时候我会让老四多去照顾他的,之后跟他挑明玉秋的事,是选玉秋,还是找别的人,由他自己决定。”周文禄顿了顿,眉头紧缩哼了一口气,从他身边走过,“给我跪着吃!等香燃完了才能走!”
周锦宗诧异地睁大眼,难以置信地回头:“不、不是说要跪一天吗?”
周文禄头也不回,推开门跨了出去:“你愿意的话跪上一天也可以。今天收拾东西,从今晚起住给我铺子里,把今年的账本给我理清楚。”
周承明不晓得祠堂那边发生的事,他匆匆赶到院子时正好遇到采云。
采云手中捧着装着白糊状东西的托盘,低头屈膝行了个礼:“四少爷早安。”
周承明问:“小、小姨娘,醒了吗?”
“六太太已经醒了。”
“我能进去见见他吗?”
“请您稍等。”
采云端着东西小碎步进了屋,周承明上了阶梯,守在门口等着。
很快,采云抱着托盘出来:“四少爷,六太太让您进去。”
周承明也不耽搁,直接就迈步进去了。
玉秋坐在床上,背后垫了软枕,手里握着方才采云送进了的碗,看见他后笑道:“四少爷,这么早就来了?”
玉秋床边有张圆凳,周承明也不客套,直接坐下了:“小姨娘,我听大哥说你染了风寒,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什么大病,我烧已经退了,”玉秋掩去原因,咳了两声,继续道,“过几天就完全好了。”
周承明抿抿唇,犹豫地问:“是、是因为小姨娘和我昨晚院子里待久了,吹了冷风吗?”
玉秋一愣,似笑非笑地又咳了几声,摆摆手:“不不不……和你没关系。”
周承明只当他是安慰自己,面露歉意:“抱歉,小姨娘,我应该注意到的……”
见周承明如此单纯,玉秋终于忍不住转了视线,心中忽然生出一丝羞赧的情绪。
“我、我该怎么补偿小姨娘?”周承明谨慎地抬眼看他,提议,“我最近多来看看小姨娘,小姨娘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统统告诉我,我帮你带回来,可以吗?”
玉秋隔了几秒才试探地问:“这含了……大少爷的意思?”
周承明本想表现自己,通过这一举动让小姨娘对他有几分好感,谁知他一针见血,把背后的人点了出来,周承明瞬间涨红了脸,嘴唇急切地张合几次,最后抿了抿,有些挫败地点点头:“嗯……是大哥的意思。”说完,他还是垂死挣扎了一句,“但我也是自愿的……”
“哦~这样啊,”玉秋笑着垂眸,勺子画着圈搅拌碗里的川贝蒸梨,“四少爷对玉秋的心意,玉秋当然感觉得出,多谢四少爷。”
“你,你可是‘小姨娘’,”周承明红着脸找理由,“是家人,又是长辈,我作为……作为小辈,当然要爱戴你啊!”
这理由有够离谱的,玉秋看破不说破,莞尔道:“那玉秋就厚着脸,麻烦四少爷接下来的照顾了。”
周承明欢喜地应了,见他白皙的手指捧着碗,好奇问:“这是什么?”
“梨和川贝一同蒸的,”玉秋把碗往他那方微倾,方便他看清里面的内容,“止咳润肺用的小偏方,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每天吃碗这个,当个食疗。”
“好吃吗?”周承明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