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念突然记起一段童年往事。

那年她高烧昏沉了很久,连村医也束手无策。外婆急得团团转,一边喂她吃药,一边哄她,哄着哄着就哭了。

她哽咽着说:“你母亲生下你就走了,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就只剩你了。念念,你不能丢下外婆。”

年幼的岑念握着外婆的手,小声安慰:“外婆别哭,我不会丢下你。”

第二天,奇迹般地,她的病竟然好了。

外婆感动得烧香拜神,在神像前,还不忘再编排盛父一番。

想到这,岑念忍不住勾了下嘴角,又迅速收住。

盛父声音沉哑:“第一次,我没勇气追上你,你二次再回去,你已经不在那了,再见到你,是在京市。”

说到这,盛父有些感慨:“你变了模样,亭亭玉立,像极了你母亲。你说你和季承誉在一起,说你过得很好,希望不被打扰。”

“我看他待你极好。那年疫情肆虐,我找了好多门路,才想办法来到你的病房外,想见你一面,却看见他在里头寸步不离地陪着你,那时你手上带了一个平安镯。”

盛父看向岑念此刻空荡荡的手腕,顿了顿,继续道:“是我亲眼看到他跪在庙里,一步一叩地为你祈福求来的。”

“那一刻,我告诉自己,我已经辜负你母亲,也亏欠了你外婆,不能再对不起你。如果你真的幸福,我愿意,如你所愿,从此不再相见。”

“所以最后一面,我告诉你,如果你点头,我以后都不会再出现,但是如果你过得不开心了,随时告诉我,我会来接你回家。”

岑念听着,心中微动。

原来,在她病榻上痛苦挣扎的那段时光,不只有季承誉一个人...还有面前这个和他血脉相连的人,在某个角落,默默守着她。

岑念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可能什么也没有,可能有一点复杂。

盛父向她走近,皮鞋踏在厚重的波斯地毯上,几乎无声,却让她心中莫名紧张。即便他是她的生父,那种疏离感依旧挥之不去。

他红着眼,声音颤抖:“可后来,我接到你的电话,你要我助你假死脱身,你知道我心有多痛吗?”

“你求我帮你...可我更想求他放过你。那一刻,我终于懂得你外婆当年的心情了。”

说着,他声音逐渐哽咽,眼泪一滴滴滑下脸颊。

一个威严半生的大男人,竟在她面前毫无预兆地落泪。

岑念怔住了。她想起母亲留下的那份日记里曾写:你父亲,看起来严肃,其实心软如水。

此刻,她才第一次相信。

她抽出两张纸巾,递给盛父,语气生涩的安慰道:“别哭了。”

盛父接过,泪水止住。

他望着岑念,忽然说:“你陪我去个地方吧。”

11

随着仓库门被缓缓推开,外头的光透过门斜斜打进屋内,积尘飞扬。

岑念眨了眨眼,第一反应是盛家的一间仓库就有常人一整个房子那么大。

再往里一看,让她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脚步。

字画、古董、瓷瓶、首饰盒、金条银砖,甚至还有一整面墙摆放着各国货币和限量款珠宝首饰。靠墙的那一排架子上,则整齐码放着几十本厚重的房产地契,按省份分类,清清楚楚。再往里,是一排按年份排列的高定衣服、婴儿用品…小到金镶玉奶嘴,大到钻石包边的婴儿床。

哪怕这些年,岑念跟着季承誉见了不少好东西,却还是难掩惊讶:“这是?”

“给你准备的。”盛父打开了灯,平日里藏得严严实实的仓库,此刻被光线照得一览无遗,“从知道你母亲怀孕的那天起,我就开始准备了。”

岑念扭头看他。

盛父的脸在白炽灯下第一次显出一丝苍老的模样,却依旧不失威严:“你母亲怀你的时候,说你很安静,在肚子里乖乖的从不乱动,所以她说你肯定是个女孩,还对我耳提面命说以后可不能把你宠你得无法无天。”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个小小的婴儿帽上:“后来,家里出事,我被迫远走外地。等我处理完一切回来,你外祖母告诉我,你妈难产死了,孩子也没保住。我不信,但所有人都说一样的话。我找了很多年…”

“可我后来才知道,他们都被你祖母买通了,你活了下来,只是被送走了,谁也不知道你被送去了哪。”盛父苦笑,“我找了你很多年,最开始没有这么多的,只是我一直不愿意相信你死了,一直三三两两的添置着,找到你的那刻,我突然很庆幸,还好我没有放弃。”

他说着,低下头:“我失去了你妈,不能再失去你。”

这句话,把岑念的心口撕开一道细缝。

盛父的话补足了岑念从母亲日记本中了解到的那段空白,母亲说:“别怪你父亲,他很爱我,也很爱你。”

盛父说怪我,没能保护好你母亲,也没能保护好你。

岑念突然有些哑然,因为他们说的也许都是对的,当年的事情谁都各有难处。

一时间,岑念也不知道该怨谁或者恨谁,只是突然很心疼,心疼至死都在等待爱人的母亲,心疼寻觅了大半辈子孩子的父亲,更心疼那个苦了大半辈子的小老太太。

从那天起,岑念搬进了盛家。偌大的别墅里,一向只住盛父一人,现在多了她。

盛父在人前性格严肃,连家里的佣人也很安静,从不多言,她一时无事,便过起了日夜颠倒、花园发呆的咸鱼生活。

直到这天,盛父出门前丢下一句话:“我给你请了个保镖。”

保镖?

岑念翻了个身,摇椅晃了几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谁会绑架我?”

直到她真正看到“保镖”本人的那一刻,突然明白了盛父的用意。

花园里阳光刚好,男人站在那,逆光而立,一身深灰色衬衣,袖口卷起到手肘,肩宽腿长,皮肤冷白,五官锋利,唇角吊着若有若无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