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靳的死讯没有瞒住太久。
因为,除了他的死亡之外,还发生了一件更大的事高逢微失踪了。
那天邢妍忽然要召见高逢微,谈谈回国后的规划。阿淳左右找不见他,料想他这几日都和他爸爸待在一起,便找到书房,却只见满地血泊,高靳溺在血里。
阿淳仓皇地把他拉起来,正要叫人,听他气若游丝地吐出几个字:“不要……报……警……”
“你说什么?!”阿淳心慌意乱,他多年来深居简出,只在家侍弄孩子,见到这么多血,人都快疯了。高靳慢慢抬起一只手,指尖触上没入胸口的那把刀,而后轻轻一摇头,浓血顺着下唇淌进衣襟中,男人颤抖着,悄声吐出两个字:“小远……”
阿淳猛地睁大双眼:“你说……什么……”
他睁得过分大的眼里,滚出几颗泪水,然而高靳已经气竭,不等再问,身体便一瞬间松软了,像一张吸饱水的草纸,软塌了下去。
“啊!”意识到他已经断气,阿淳吓得一把推开他,跌坐在地,嘴里无意识地呼喊道:“妍妍妍妍”
“妍”他连滚带爬地冲向门口,然而,握上门把手那一刻,却猛地顿住动作,他低着头跪坐在地上,颤抖了许久,才转过身来,被汗水湿透的背部,紧贴着门板。
他堵着房门,直着眼睛望向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
邢妍是不会帮他的,寄远不是她的儿子,她不会允许寄远成为逢微踏入成人世界后的第一个污点。
她不会。
阿淳捂住自己的脸,深吸几口气,用颤抖的手拧上了门的反锁。
接下来呢?
他张望着房间里一切能用上的东西,告诉自己现在必须要冷静,因为现在他的一举一动都关乎高寄远的生死。
先把尸体藏起来,对。
但尸体太重,挪动起来会弄得到处都是血,可以先用地毯卷上,待会儿拖到里间去。
紧接着,就是所有的证据。
那把剔骨刀被他擦得干干净净,接着是监控录像。高靳的书房通常只有他和自己进出,但他还是装了监控,监控录像只能保存三天,三天后就会自动覆盖。现在,阿淳必须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会让一向乖巧的小儿子向名义上的父亲痛下杀手。
“阿淳?”书房外,邢妍用力一拧门把,提高声音道:“你在里面吗?阿淳?”
没有回应,邢妍皱着眉望向身旁的管家:“钥匙。”
门锁弹开,邢妍猛地推开门,在看清里面的情形的一秒,便动作飞快地闪身进入,反手将门撞上。
“阿淳……?”
邢妍慢慢向血泊里晃动的身影走近。
“噗噗噗”
地上流淌这一大滩血迹,走过格挡,她先看到的两只脚,那脚上只有一只鞋,阿淳骑在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身上,双手抓着一把剔骨刀,机械地高举起来,而后用力刺下。
“噗咔”
邢妍听到了刀子被骨头卡住的撞击声,男人显然已经死透了,没有任何反应。
“阿淳?”阿淳终于听到邢妍的呼唤,仓皇地转身,面如金纸,双眼充血。
邢妍只看了一眼,就认出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是谁。阿淳回过神来,刀子从手指间滑落,咚的一声掉在地毯上,他用沾满血迹的双手,用力抓着跪在地上的膝盖,剧烈颤抖着佝偻下身体。
“畜生……”他发出一种痛苦到极点的嘶嚎,“畜生畜生”
35-一个阴谋
“阿淳?”邢妍慢慢蹲下,伸手将他掰向自己,阿淳着魔般嘶吼着畜生,邢妍抬手一耳光甩在他脸上,“阿淳!”
阿淳呆滞了半晌,才缓过来,喃喃哑叫道:“妍妍……”
“究竟怎么回事?”邢妍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摇了摇,质问道:“他怎么死了?!”
“他……他”阿淳还没说出个所以然,便失声痛哭起来,他用力扑进女人怀中,双手紧紧揪住对的腰带,痛哭道:“他是畜生……他该死……”
邢妍余光向尸体一瞥,眼里只剩森然的寒意。深呼吸了几下,她抬手拍拍阿淳的背,而后把对方强行揪起来。
“别哭了!”邢妍呵斥住哭哭啼啼的阿淳,阿淳被吓住了,睁大眼睛对上她的眼睛,她浅褐色的眼珠如水晶剔透,没什么人性在里头:“阿淳,我说过,你要永远陪着我,现在你最好立刻给我擦干眼泪,把这里彻彻底底地清理干净。”
“把你能处理的处理好,至于其他的,”她顿了顿,把呆愣的人拉进怀里,“都交给我。”
血迹需要冷水清洗,如果用热水,就再也洗不掉了。
阿淳跪坐在地毯上,身边放着一只小水桶。他拿着蘸了洗涤剂的刷子,一下一下刷着地毯上的血迹。有些血已经渗进了木地板的缝隙,他打算待会儿用特殊的洗涤剂和硬长毛刷来处理。
洗东西是他很擅长做的事情,邢妍的贴身衣物,自小就是由他亲手洗的。
从沾满奶渍的口水兜兜,蹒跚学步时的地板袜,到一岁岁变长变宽的衣裤,袖口上沾染的笔墨,青春期的月经初潮,再到约会回来的口红印,被烈酒污糟的裙角。再后来,逢微便出生了,有时她兴致好,会在逢微吃好奶之后,替他抱一会儿,逢微把奶吐在她身上,他便叫她们俩都脱了给他,如出一辙的母子俩,赤条条地坐在沙发里,等着他泡上了衣服过来说话。
逢微像极了邢妍,乌黑的头发又长又直,阿淳给他剪了个齐齐的刘海,就和邢妍小时候一模一样了。多乖巧漂亮的孩子,总是乖乖坐在大人怀里,睁着一双晶亮的大眼睛,除非难受,他不哭也不闹。
后来他大了,为了大人的偏心而乖张,但从不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他是最听话的,要他考多少分就考多少分,要他学会什么他就学会什么,他不像别的纨绔子弟那样,从不让邢妍操他的心,自己就成了材。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呢?他才十九岁,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摧毁他?
阿淳刷动的动作慢慢停止,而后又更用力地刷起来,力气大到地毯被毛刷刮出数道绒丝,他也不管,依然使劲全力疯狂地刷动着,直到地毯被刷出的白沫里再次漫出丝丝缕缕的血水。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为什么。
邢妍到邢家的时候,刑董事长正准备抽雪茄。
“你怎么有空回来了?”邢董事长捏着雪茄,向她身后探看了一眼,“逢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