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也会一直这么开心的。”

段渊站在他身旁,轻声回答,那声音沉厚而低,并未刻意,穿过水声倒显得温柔而有重量。

陆斯扬不敢应声。

两个人又在路边的咖啡店尝了当地最受欢迎的热可可和松饼。

陆斯扬觉得自己选的可丽饼有一股子荞麦味,咬了一口便扔给段渊,嫌弃道:“还没有你家楼下便利店十块钱一个的好吃。”

段渊将自己的朱古力松饼递给他:“吃这个。”

这次陆斯扬没有再挑三拣四:“还凑合吧。”

B国信奉月亮和玫瑰,第二天是附近一个小镇一年一期的玫瑰节,周围太多游客慕名而去已经订不到火车票。

两个人租了一辆吉普驱车前往,争取在天黑之前抵达。

国外地广人稀的洲际线没有尽头,陆斯扬坐在副驾驶位上,看着段渊被黛山午后阳光切割的侧影,耳边是悠扬的爵士调,沉沉乎乎地睡过去。

再睁开眼是因为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畔念着:“羊羊,羊羊……”

陆斯扬迷迷糊糊胡乱抓住抚在他脸上的那只手,那只手似乎顿住一瞬,下一秒便反握住他。

“睁开眼看看。”

陆斯扬一醒来就被眼前壮丽雄阔的景观震撼了,他们走的是游牧区跨洲际速道。

此刻,他们正在给成千上万的羊,让路。

正值傍晚,天幕瓦蓝,太阳像一只流着蛋黄浆的流心蛋悬在绵延不绝的山黛,天边夕阳一层橘红一层瑰紫一层铜色,交错叠加,相互渲染,像拿大毛笔在浸水的宣纸上随意刷出来的。

空旷静谧的天地间,公路两旁的牧场青草碧青连绵,段渊把车停在公路边。

浩浩荡荡的羊群正在牧人的指挥下从他们的车前经过,宛若万碧之倾飘过深深浅浅洁白的云朵。

绵羊温驯,一只跟着一只,不忙着低头吃草也不东张西望,像听话的小朋友一样排好队过马路。

一直窝在城市里的陆少爷从来没有一下子见过这么多羊,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下辈子他也想做一只羊,守着一方青翠的草地就够了,别无他求,不会有那么多求而不得的无奈和痛苦。

因为有求必苦。

段渊盯着他睁大的圆眼睛,索性将吉普的敞篷彻底打开,牧场的晚风不疾不徐,带着温带海洋性气候的气息,湿润、温和、令人愉悦。

陆斯扬额前微卷的发一下子被吹乱,整个人依旧一动不动,愣愣瞪大眼睛,一副好像还没彻底醒过来的模样,段渊忍不住揉了一把他的乌发蓬松的脑袋:“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羊的吗?”

说完,又意有所指地喊了一声:“羊羊。”

陆夫人没离开的时候,每年都会给陆斯扬过生日,那时候陆斯扬还是一个人精嘴甜的礼貌小少年,无论大家送他什么他都礼貌地道谢,笑着说真的很喜欢。

可段渊发现,只有送绵羊公仔娃娃抱枕的时候,陆斯扬才会张着红红的小嘴巴,用比说“谢谢叔叔阿姨”甜一百倍的声音惊呼着扑上来说“阿渊哥哥你真好!”

原来陆家那个小朋友,是真的喜欢羊。

陆斯扬如梦初醒,转过脸来瞪他,但明显没有什么威慑力,瑰丽晚照落在他清明透亮的瞳孔里,眼下那一枚泪痣晕开一星淡的光华,更摄魂勾人。

可能是刚睡醒的原因,白皙如玉的脸上还泛着点熟睡的粉,额前的黑发有几丝压不住翘起来。

段渊手指动了动,忍住了想伸手捏他脸的冲动,虚虚靠在驾驶座背上,别过眼问:“现在呢?现在还喜欢吗?”

陆斯扬有些不好意思地在车窗缓缓趴下,双手齐放垫着下巴,伏在车窗上观望。

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从他们面前悠悠漫步而过的羊群,声音很轻地“嗯”了一声。

喜欢羊这种动物,承认一下,应该也没事吧?

像极了小朋友得到珍爱的礼物,大人问他喜不喜欢时不愿意承认的别扭。

谁能想到,外表这么跋扈狂拽的小少爷,竟然真的到现在还喜欢着这种生性纯良、绵软乖巧的生灵呢?

段渊靠斜斜在驾驶座的椅背上,深邃的眼眸眯起,天边的夕阳映入眸心,任穿过原野的海风吹乱头发,心里想的是,这个,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就可以了。

羊都是慢吞吞的性子,走得很缓,有天大的事也急不来,经过的羊群慢慢将他们的车包围。

陆斯扬伸了个懒腰,一只离他们很近的羊忽然直接将头伸进车窗,陆斯扬吓一跳,“咻”地一下子退后扑向段渊。

段渊眼疾手快将他稳稳接住,抱着,低沉的声音里带着隐隐笑意:“不怕,没事的,它就是伸个头进来看看。”

陆斯扬呼吸急促,揪住他胸前衬衫的布料,不肯抬头。

“羊羊,”段渊安抚着他的后背,调侃他:“你这是叶公好羊啊。“

陆斯扬过河拆桥,推了他一把,缩回副驾:”你才叶公好羊。“

段渊心想,我确实是。

看陆斯扬不断舔干燥的嘴唇,扭开一瓶依云水递到他嘴边:“喝点。”

陆斯扬伸手去拿,段渊握着瓶子移开一分。

陆斯扬看了他一眼,只好直接低下头就着他的手喝水。

顺从,温驯,像一只噙水的小鹿,段渊盯着青年轻轻滚动的喉咙‘、纤细的颈脖线条和逐渐变得湿润嫣红的嘴唇,眸心幽沉。

陆斯扬仰起脖子,抬起头,喉咙滚动,段渊说:“再喝点?”

陆斯扬摇摇头,手背擦过亮晶晶的嘴角,段渊也不勉强,直接拿起那瓶水对着他刚才含过的瓶嘴喝了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