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破孩子一副毫无危机感的模样,实在是让人不爽极了。
郭奉孝觉得牙根都有些痒痒的,但在对方清澈的目光中,奇迹般地收起了心底的那些算计和图谋,伸手揉了揉汤远柔软的发顶,叹气道:“傻小子。”
傻小子你妹啊!
汤远低着头在心里吐槽,这郭奉孝的目的,看起来倒真不像是要从他这里夺走信物,可是又不能确定。就像是猜拳的时候,对方说会出布,结果相信对方的话,万一对方说的是假话出了石头,出了剪子岂不是输定了?可是若是不相信对方的话,就只剩下了两种选择,比起正常情况下的三种选择,输的概率又增加了17%。所以说……和玩心眼的人交流真的是太累了!
尽管心里在呐喊着,汤远也克制着自己想要掏兜查看小白蛇情况的念头,继续一副天然呆的模样发问道:“天光墟是什么都有卖的吗?有烤鸡腿吗?”
郭奉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别扭地回答道:“这里没有时间流速,在这里的人也不会感到渴或者饿,所以没有卖吃喝的地方。”
“你们真可怜。”这回换汤远用同情的目光看着郭奉孝了,虽然不渴不饿,但肯定会馋吧。
郭奉孝的嘴角抽了抽,刚想说几句挤兑这熊孩子的话,就看到汤远低头在裤兜里翻找着什么。郭奉孝早就觉得如果这孩子身上有信物的话,肯定就是揣在兜里的,见他掏兜,便眯了眯双目,扫视了一下左右窥探的那些路人们。看到接触到他冰冷目光的路人们都怯懦地别开了脸,郭奉孝满意地重新收回视线。
只见面前的男孩儿从裤兜里掏出一小块物事,剥掉了上面亮晶晶的薄纸,露出里面指甲大小的一个黝黑的丸子。
这是中药丸子?这孩子还生着病呢?怎么看也不像啊!郭奉孝正疑惑着,就看着这熊孩子把那药丸举到他的嘴边,笑嘻嘻地说道:“喏,这个给你,交换什么东西你随意给,我都没意见的。”
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东西。这句话郭奉孝小时候就被教导过,但看着这孩童笑得可爱的脸庞,还有唇边疑似香甜的味道,郭奉孝不由自主地就张开了嘴。
入口即化,一股醇厚柔滑到无法形容的感觉在唇舌之间弥散,郭奉孝立刻就愣住了。
汤远笑弯了眼睛,对于古人来说,巧克力豆的杀伤力一定很强悍,更别说这家伙在天光墟不知道有多久都没吃过东西了。还好他口袋里还有糖!医生那家伙特别爱吃甜食,弄得他也习惯了在衣兜里塞各种各样的糖块。
不是说等价交换嘛!一颗巧克力豆而已,就买通了一个天下闻名的鬼才谋士欠了他一个人情,汤远觉得他这笔生意做得简直是太赚了。
天光墟什么的,果然是什么都可以买卖,看来他也有做生意的天赋嘛!
汤远志得意满地扬着小下巴,双手习惯性地插进了裤兜,结果笑容立刻就僵住了。
郭奉孝还没从“牛奶香浓,丝般感受”中回过神,却也敏感地注意到了汤远骤变的脸色,低头看着他从裤兜里掏出来……一条手指粗细的小白蛇,和一团乱糟糟的绳子?
怎么还能带活物进天光墟?郭奉孝想要开口问,却又舍不得张嘴。他都有多久没有吃过东西了?他实在是不记得了。
汤远垮着小脸,期期艾艾地眨巴着眼睛问道:“这个……信物要是改变了形态……还能发挥作用吗?”
郭奉孝的脸黑了一半,指着还在和一团脏污的绳子纠缠的小白蛇道:“你别告诉我,说信物化形了。”
看着那快把自己身体打成死结的小白蛇,汤远无奈地伸手,把它从绳子中解救出来。他早就该知道,自家小祖宗看中的东西,能留下才怪呢!叹了口气,汤远把那团绳子在郭奉孝面前晃了晃:“这原来应该是个同心结。”
郭奉孝唇齿间还留着那股香甜的味道,正所谓吃人嘴短,而且以物易物的等价交换是天光墟的惯例法则,郭奉孝就算是不想蹚这浑水,也必须要走一遭。谁让他嘴馋吃了人家的糖呢!
他用折扇敲了一会儿脑门,才艰难地建议道:“我带你去找个人,看看能不能把这同心结重新系起来。也许还能用。”
汤远双目一亮,偷偷比画了一个“V”形手势。
真是没白投资啊!
六
因为时间紧迫,郭奉孝便找了认识的人进执法处去给岳甫和陆子冈带话,就带着汤远去西边的那个红墙宅子了。两人的信物都出了问题,自然是要分开行动比较好。
谁知道天亮是什么时候,万一陆子冈的玉佩被人率先用了,或者是汤远的同心结因为被拆开了,原来的效用消失了。
汤远倒是不怎么担心,他到底是小孩子心性,想得没那么多,跟着郭奉孝在天光墟的街市往回走,一路上左顾右盼倒是恨不得自己多长两双眼睛。
郭奉孝瞥见他没心没肺的样子,心中嗤笑。这破孩子真是心大,估计若是真出不去了,恐怕就要哭爹喊娘了。
“咦?”就在郭奉孝摇着折扇各种腹诽的时候,他身后的男孩儿竟轻咦了一声,站住了脚步。
“看什么呢?还不快走?”郭奉孝有点不耐烦地催促道,“想要看什么一会儿回来再看,说不定以后会让你看到吐也不想再看。”
汤远没在意郭奉孝的毒舌,而是盯着一处店铺的门扉发着呆。
他双眼视力都是1.5,确信自己绝对没有看错。
刚刚走进去的两个人中,有一个人身上的风衣随着他的动作翻开了少许,露出了底下那件极其眼熟的黑色改良衬衫,看得出那上面栩栩如生的赤龙一爪!
不会吧?他那个二师兄也在天光墟?
第72章 子辰佩
一
扶苏觉得这一晚过得很奇妙。
先是和老板跟着洛书九星罗盘的指示,来到了一处黑暗中的鬼市,又被塞了一枚长满铜绿的秦半两,瞬间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纵使早就被老板告知了天光墟的异常情况,心里也多少有了准备,可是当他亲眼看到这光怪陆离的景象时,还是免不了吃了一惊。
各个朝代的人穿着各式各样的服饰穿梭游逛在一个集市上,简直……不能更伤眼!
扶苏终归是见过大场面的秦朝大公子,只是揉了揉太阳穴就恢复了一脸平静。其实看久了也还好,不过还是大秦帝国的深衣好看,例如刚刚走过去的那个人……咦?这不是……
刚想追过去的扶苏被一把拽住了手臂,随即听见老板低声耳语道:“不要去,他现在认不出你。”
扶苏一怔,摸了摸被过长的刘海遮住的半边脸颊。指尖凹凸不平的触感,令他立刻就清醒了过来。扶苏小心翼翼地把手收了回来,拢在宽大的衣袖之中,自嘲地勾唇一笑。没错,他已经换了一个躯体了,对方又怎么可能认得出来。只是,看到藏在房檐阴影之下的老板,扶苏纳闷地问道:“怎么?你躲什么?你不是在天光墟里还开过一间哑舍吗?他没在这里见过你吗?以前也没见过你们不合啊?”
老板的神情难得地犹豫了一下,见扶苏一副不得到答案不罢休的架势,只好叹了口气道:“他的信物被我换走了,所以才会一直困在这里出不去。我又不能跟他说明原因,他要是看到我……”剩下的话老板没说,反正肯定不是什么见面欢。
他们两人谈论的主人公名叫婴,是秦始皇的侄子,扶苏的堂弟。因为极少有史料记载他的身世,所以有学者猜他是胡亥的兄长,更有人推测他是扶苏的儿子。可是以婴的年纪,扶苏又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儿子?说他是胡亥的兄长就更不对了,为了让自己顺利登基,胡亥将包括扶苏在内的十七个兄长都杀了,又怎么可能留条漏网之鱼?又怎么可能放任婴留在咸阳?还能让后者有机会进谏?
《李斯列传》集解引徐广说中提到,“一本曰‘召始皇弟子婴,授之玺’”中的“弟子婴”是指“秦始皇弟弟的儿子婴”。秦始皇的兄弟只有成蟜和母赵姬与嫪毐所生二子,后两者被秦始皇亲手摔死。而婴正是成蟜的儿子,成蟜叛秦降赵的时候,并没有带走他,那时他还在襁褓之中,甚至连个正经的名字都没有。根据《释名·释长幼》中所说:“人始生曰婴”,随侍的人随意地给他用“婴”命名,所以他的名字并不是后世一直认为的“子婴”。
这么轻贱的名字,也隐喻了婴在秦国的身份尴尬,虽然拥有高贵的血统,但却宛如隐形人一般存在。所以正史中除了有最后他对刘邦投降献玉玺和兵符的描写外,别无他语。
扶苏读过史书,自然知道婴是接替了胡亥的位置,在皇帝的位置上只待了四十六天的人,也知道婴在这之后,就被项羽杀害。老板不给婴出天光墟的信物,自然是不舍得他出去面对那样残酷的事实。